那是一场女人们的狂欢。这是一场自然色彩的盛宴,视觉的极乐世界。
狂欢在路上。当路两边漫山五彩缤纷的树林与灌木越来越密集越多姿地呈现在我们眼前,当潺潺的清泉流出石缝和丛林,在渐缓渐平的山谷中汇集于一处干净细软的沙滩,那突然的平静与安然,像明镜一样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多彩斑斓的山体,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被眼前的美景所惊呆?惊得没有声息没有动作,连一路上除了昏昏欲睡就是叽叽喳喳的车厢里也顿时安静下来。
这是一场自然色彩的盛宴,视觉的极乐世界。
安静、安静……然而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停车,所有人都开始往下冲。于是水边、林间、石头上、草地上、坐着、站着……各种POSS不停变换,唯一不换的是灿烂笑脸和迷人眼波。只听得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群兴奋激动到近似疯狂的女人,使这个静寂得只有水声和鸟鸣的山谷沸腾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拉姆拉措的路上。此时,我翻看着照片,每一张都在引起一段或长或短的记忆,记忆连起来,便是又一次重游,却更激起我再次出行的欲望。
山南,念青唐古拉和岗底斯山脉以南。泽当,猴子玩耍的坝子。那座城市中的贡布日神山不高不低地单独耸立着,藏族的祖先—那只猴子修行的洞穴在山下隐约可见。
让时光倒流到很久很久以前,孤独寂寞地游荡了很久很久的罗刹女,终于发现了那个山上的洞穴。虽然里面只是一只清心寡欲持戒静修的猴子,却也激起了罗刹女倾诉和交流的欲望。百般引诱之下,已有了一定道行的猴子不为所动。技穷的罗刹女摆出了仅剩的两条出路:一是自杀,一是另寻魔王成亲生下魔子魔孙祸害雪域。
猴子为了难,守戒吧,一来会造成命案,必竟是为他而死;二来那生生不息的魔子魔孙也将是个大问题。这两种结果都比他破色戒要严重得多啊。权衡利弊,还是不能擅作主张,只好前去求师傅观音菩萨指点迷津。结果是皆大欢喜,罗刹女如了意,猴子也有了除了生死和空性之外的另一种体验,六只性善的小猴子相继出生,取代了可能会有的必定性恶的魔子魔孙,沉寂太久的雪域有了勃勃生机和欢声笑语。
继而生生不息、生生不息,猴子由一只变六只,六只变五百只。于是又有了第一块青稞田,有了劳作后的果实,有了无数的雪域众生。后来又有了部落,有了藏王,有了原始苯教,有了佛法。再后来有了活佛,有了达赖和班禅喇嘛,有了寻访其转世灵童所必不可少的拉姆拉措神湖。
拉姆拉错,西藏有那么多的错(湖),有那么多的拉错(圣湖、神湖),有那么多的姑娘叫拉姆(仙女、圣母),可班丹拉姆(吉祥天女)却只有一个,拉姆拉错(圣母湖)也只有一个。于是不管路途多遥远多艰难,却哪里能阻挡得了前往朝佛和观看显影的信徒的脚步呢?
其实在西藏众多的大湖小错中,拉姆拉错无论从面积、海拔,还是从欣赏的美感等角度及重要的交通方面,都是排不上名次的。而就是这面积只有 一平方米左右的、形状犹如人的头盖骨的、镶嵌在海拔五千米以上的群峰之间的、每年冰封期长达半年的、远在距泽当近两百公里外穷乡僻壤中的高山淡水湖,却神圣到每一世达赖和班禅喇嘛以及雪域其他一些高僧大德都必须去朝觐、去膜拜、去探访,因为他们一人得道、全家升天的命运正是由此而来。
以十四世达赖喇嘛为例:在经过僧众们虔诚的颂经之后,身为摄政王的第五世热振活佛果然看到了湖中出现的异象:一座山下的一座寺院,寺院附近的一个村庄,村头的一颗树,树下的一位妇人,妇人怀中的一个孩子。根据此湖中呈现的显影,后来十三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终于在青海湟中县被寻访到。据说寻访的高僧看到这个灵童时周围的场景,与圣湖显影一般无二。
西藏有那么多的神佛菩萨度母,为何偏偏由一介女流班丹拉姆的寄魂湖掌握着这些高僧大德活佛喇嘛们的命运?在旧西藏这些半人半神亦人亦神的一群,几乎可以说是掌握着全藏的命运。
于是从拉萨、从日喀则,从各个藏区风尘仆仆赶来这里的僧众们,经过泽当、经过加查、经过这条漫长山谷中的小道,走到拉姆拉错所在的山下的崔久乡,也就是我们从早到晚经过整整一天乘车,时而忍受着巅簸与沙尘,时而持续着昏睡与谈论,时而尽享着美景与狂欢之后,在夕阳将西沉的时候到达的地方。
崔久意为“长寿”,这里不仅有建筑较新房屋不错却连人影都难见的崔久乡政府,还有一条崔久沟。沟中有一长寿泉,传说因莲花生大师为普渡众生炼就长寿丹装在宝瓶中,后山上自然形成一对宝瓶。宝瓶下流出来的水即为长寿泉,顾名思义即饮此泉水能延年益寿。甘露瓶之水流到山脚下,当地百姓一年四季都饮用此泉水。水中含有多种矿物质,据说常喝可预防各种疾病。
如此殊胜之长寿泉水,我们不仅喝了,而且洗漱皆用此水,实在有太奢侈之罪过,因为实无别的水可用。
当晚到达后,为安顿住宿问题我们先是在相比之下颇具规模的乡政府敲门找人晃悠了很久着实浪费了不少时间,后来还是在稍懂汉语的当地藏族指引下来到了一间临街的房间。房间挺大,正中一藏式火炉,围着三面墙有藏族人可坐可卧的摆了不太干净的卡垫的铺位。
放下行装,我们便趁着将暗未暗的天光四处溜达,不想却走进了一处极有历史和震撼力的大片废墟中。夕阳为一段段高高低低的残墙投下了长长短短的阴影,我们在阴影与光亮中穿梭,在厚重的历史与干枯的草丛中穿梭,在猎猎的风吹着经幡和转经筒的“碌碌”声中穿梭,恍惚中如入时空隧道。
琼果杰寺,建于1509年。二世达赖喇嘛根敦嘉措朝拜神湖期间,看此地呈现如意法轮之象,便主持修建了此寺。五世达赖喇嘛时期摄政王第悉桑巴嘉措对该寺予以扩建,形成占地4000多平方米的庞大建筑群。之后历世达赖喇嘛对其不断修缮扩建,逐渐成为达赖喇嘛的夏季行宫。
这座庞大的寺院建筑群,如今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只是庞大的遗址群。我们想象着若干年前这里的繁荣和辉煌,历世达赖喇嘛驾临时不同寻常的阵势和排场,连白天的太阳都可能会为此迟迟西沉以便为之照亮,连夜晚的月光都可能会更静更暖以使神王安然入眠。
相对于历世达赖喇嘛和各高僧活佛们的朝圣之旅,我们的团队可谓极小。八个人中只有一位司机是男的,七个女人,包括三位导游,三位旅行社的,一位是司机的老婆。虽然此行已经很辛苦,但比起那些从前能够叱咤藏区风云的大人物来,已经算是很幸福的了。因为有车,十七座的依维客空起一半座位来显得宽敞多了。而且有很多的美食,一路上边吃边喝边说笑聊天边欣赏美景困了还可以打个盹儿累了还可以下来走走拍拍照片,真是不亦乐乎。想那些万人敬仰的大活佛们又能怎么样?就算是骑马坐轿有人侍候着还不是一样的旅途劳顿,况且耗时更长,哪里是一天能走到两天能往返的?
那天晚上我们围着温暖的火炉有的吃有的喝有的洗漱有的敷面膜有的闲聊,我则捧着同伴们带来的一本小闲书,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津津有味,连朋友们给我说话都听不见。书上写的是一个生活在当代的时尚女人回到她前生及前前生的事,当然依然与感情有关。但太巧的是,这个故事和我们来的这个地方正好不谋而合。
神湖拉姆拉错是藏族人十分敬仰的吉祥天母班丹拉姆的寄魂湖。传说,神湖能呈现每一个前去朝拜的人未来的命运。只要保持平静,虔诚地向湖中凝望,神湖就是能向朝圣者显示出各种景象。西藏历代达赖喇嘛及高僧大德的转世灵童,都是通过观湖所见的异象,确定寻访的方向和原则的。而且此湖也是无数善男信女探求自己命运的宝镜。观光、朝拜者在神湖周围不得吵闹喧哗,否则会遭冰雪和雷击。
前生来世,多么神秘而不可知的事。但这是否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各人的想法又有不同。相对于那些观光朝拜者,我们算是为什么而来呢?而我们的职业也注定了,一切并不那么复杂,也并不那么简单。一路上,我们记录着行车路线和路况及里程和所需时间,拼凑着各自记忆中有关目的地在西藏地理历史政治宗教中的片段,欣赏着沿途自然与人文的景观比纯粹的游客都更激动和兴奋。
第二天一早,各自从睡袋里爬出来,又是一番洗漱和吃喝之后我们上路了。但在一处拦着长长铁链的路口被挡住了,虽然旁边有便道可走,但车是过不去的。这是售票处,可是锁着门的小房间却没有人。于是到处去找去问,又耽搁了一些时间。上山是要登记身份证的,导游证和司机免票。
等售票员时又在旁边的寺院废墟间拍了几张照,早晨的阳光照上残坦断壁,又是不同的视觉和感觉效果。办完手续铁链被打开放下后依维客在盘旋的山路上吃力地行驶着,眼前除了灰褐色的山体就是覆盖着白雪的山头,当然蓝天白云是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的。空气里弥漫着比黄昏时更深的冷意,虽然我们都已全幅武装,依然个个缩头缩脑的形象。
车到停车场之后,剩下上山的路就必须要我们靠双脚来走了。新修的台阶路很平整,但五千多米的海拔还是让我们这些老西藏们走得气喘吁吁。路边上垒了很多的玛尼堆,同行中也有人开始一块块石头地垒起来。我一心想着神湖,除了拍照基本上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去过很多次的泰山黄山峨眉山,但一次也没有看到过云海,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浓浓的白雾先是在远方下方,后来越来越近越高地扩散着向我们涌来。除了眼前脚下的路面还有尚未被云雾淹没的前方上方的山顶,刚才还清晰可见的一切都隐去了,好似顷刻间者全消失了,又好似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就在这种恍然若梦的感觉中,我们上山了。风很大很冷,猎猎的经幡在山口飞扬着却如何也挣不脱绳子的挽留和束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一位手拿大捆经幡和隆达,一路毫不喘息地轻松走来并冲我笑着露出洁白牙齿的藏族中年男人,原来是卖经幡和隆达的。为什么不在山下卖呢?还费这么大力气专程爬上来,顾客也无非是我们几位。当然,他的商品我们都是要买的,这不能算是虔诚和信仰,而是我们大都已养成了入乡随俗的习惯。况且用不多的钱换来平安和心愿的可能实现,是再值得不过的事了。
越往上越难走,拉着被无数人挂了无数道的经幡,我小心地沿着石头垛起的墙边往里攀爬挪动。终于看见了,这个只有书上图片上看过的状似人头盖骨的沉入四面环山的谷底的小小湖泊。
回头望望,其他的同伴们有的快上来了,有的还在半山腰。云雾越来越近地又涌过来了,使她们的身影愈发模糊。我想对她们喊一声我到了,想对圣湖喊一声我来了,可再一想起不许吵闹喧哗的警告,刚刚张开的口马上又闭上,转眼投向神湖,可是太远太小了,除了倒映在湖面上的似是而非的山体和云雾,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山口的海拔已经是5300米,我很想下山到湖边去,零距离地感受和亲近神湖,最好能试一试湖水的温度并喝上一口,也算不虚此行。但山太陡了难以下脚,也太深了起码有几百米,我不知道这一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再爬上来。况且这一疯狂的想法是没有人附合的,风那么冷,手和脸都是木的,连拍照都做不出来表情了。
等她们全都上来,全都看了神湖,全都拍了照,全都挂了写上自己和家人名字的经幡,全都在心里默默许愿中抛撒了隆达。在一块块危险的石头上半坐半靠半站颤颤惊惊哆哆嗦嗦地朝神湖看了一会儿,对于湖中若有若无似是而非的倒影,有的说像这个有的说像那个。而在我看起来,那倒影而不是显影很像是一尊倒坐莲台的佛像。
慢慢地,云雾涌过来了,又越过山口涌下去了,湖面越来越朦胧几乎看不清了。什么前生后世,连影子都没有啊。但也只能说我们一个有缘分和运气的都没有,也许是不够虔诚和耐心吧。后来,我们全辙了。
卖经幡的一直陪到我们最后,一起下山时我问他上来过多少次,他说很多次了。我问他看没看到过显影,他说看到过两次。因为汉话说得并不好,我最终没有问清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好像有说看到了布达拉宫吧。
原路返回,经过那片溪流和彩林的地方,我们又下车了,又是一番赞叹和迷恋,真想把这些色彩统统带走。有人说,如果有这样颜色的布料她一定会做一身旗袍,不仅把这些色彩,连同满山的树林和对拉姆拉措的记忆都穿到身上去。
过了彩林之后便是大片大棵的核桃林。加查素有西藏核桃谷之美誉,其中最大的一片核桃林,面积达两千亩。最古老的核桃王树龄达1500年左右,树径要七八名成年男人手拉手才能合围。树干上有形态各异的天然雕刻的花纹,枝叶繁茂形似一把打开的巨伞。据说此树年产五百斤核桃,每年八九月份,树下随手可摘成熟的核桃品尝。且皮薄肉厚,是补养佳品,当地人说抚摸此树会给人带来一生好运。
过了核桃林便是仅有的时已变成红色的灌木的荒芜的群山,弥漫着沙尘和黄土的路面在没完没了的山间蜿蜒。当再次翻过海拔5088少的布当拉山口,心想离泽当和拉萨越来越近了吧,可是巅簸的山路依旧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地延伸着。眼看太阳又要隐没于群山背后,终于走上了平坦的柏油路面,全体一阵欢呼。解除掉一直围在脸上的皆已变成黑色的口罩和围巾,长舒一口气,又开始叽叽喳喳。三个女人一台戏,况且有七个女人呢,于是一直热闹到夜深时的拉萨。
因为以前还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很多美好的记忆都像云雾一般消散了,有的再也找不回来。这篇游记到现在才得以补写,因为实在太想念那段时光和那段路程以及难再前往的拉姆拉错。如今,只能从照片中回顾那次的经历,以及沿途或极美或极枯燥的风景。从里程来说,那里距拉萨并不太远,但如今它在我心里却成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因为已经去过了。
“我的母亲,是美人中的美人。”这是一首藏歌中的一句歌词,歌唱者满怀深情地把慈祥的母亲比作白度母。那么班丹拉姆,这位守护西藏的女神,她的美及善又岂是众多壁画和雕塑所能描绘得尽的,尽管有的怒相恐怖到要蒙上黑布以免吓到游客及信徒。就像那终究要老的母亲,虽然已是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在儿女心中,依然会是美人中的美人,就像白度母,就像班丹拉姆。
拉姆拉错,班丹拉姆的寄魂湖,藏族人民的圣母湖,神湖中的神湖,不仅美,不仅神圣神秘,还有那关于前生来世的无数传说与遐想,虽道路遥远艰难,但又怎么隔阻,无数朝圣者的视线和脚步?(本文来源于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505cbb0d0100bh9t.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