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进入墨脱的第4天,海拔表显示已经低于2000米,随着海拔的迅速下降,天气也炎热起来,这一天我们走得最辛苦,随身带的饮料和淡水早就喝完了,我和朋友都是沿途用水瓶盛山泉带在身上。
秋天里去拉萨看望一个在那里工作的朋友。十几天过去,一直都是和朋友在八廓街溜达或是在茶馆的阳台上晒太阳、喝甜茶。有一天,我和朋友商量,可以不可以找个地方去走走。朋友问我,去哪?我想都没想就说,去墨脱吧。
对墨脱的了解,大多来自安妮宝贝的书中。惟一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墨脱是很难到达的地方。那天,朋友一直在用各种理由来说服我不去那里。我很理解他对我的关心,毕竟一个没有过多徒步经验的人要去徒步墨脱,前路是充满变数和不可预知性的。最后,朋友在我固执的坚持下和我一起踏上前往墨脱的旅程。
派镇是个很安静的小镇,我们住在村支书的家里。那天是我的生日,藏族人很少吃面条,老支书从四川人那里买来了挂面,面条煮得没有半点咸味,但掺杂着酥油和柴火的香气,我还是吃了满满的两大碗。派镇的夜晚没有灯火,借着月光我看到远处若隐若现于白夜中的南迦巴瓦峰,也许那是蜡烛光辉中的幻觉,想起就要进入墨脱,心里有着一种兴奋。
第二日天不亮就爬起来,搭上了前往多雄拉山脚的林场卡车。我和朋友站在没有围挡的卡车上面。清晨寒风刺骨,天蒙蒙亮时,卡车钻进半山的云彩在崎岖的林场盘山路上行进。卡车太过颠簸,墨镜从脸上颠到脚下,拾起来时已然只剩下一个镜片。
开始总有些波折,卡车在距离山脚很远的地方被盗伐的大树挡住去路,我们只好徒步前行。翻越海拔4300米的多雄拉山口,这比一般徒步者要多走2个小时路。从卡车停下来的地方到山口有1000米左右的上升路段,告别原始森林的清新空气之后呼吸变得困难起来。碎石路上飘着小雪,那个时候我已经无暇感叹境界的变迁,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朋友把我扔给随行的背夫,自己一个人径自走在了前面。不过后来背夫随我走了一段,也嫌弃我走得太慢,丢下我消失在雪雾之中。
之前看过关于墨脱翻越多雄拉雪山这段路风景的精彩描述,但那些精彩也许都是笔者后来在痛苦掺杂着快乐地回忆下写出来的。也许那些笔者都是些健壮的超人,他们可以一点不难受的翻越那座雪山垭口。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反正自己很难受,向前行的目的只有一个,追上朋友,将他大骂一顿,问问他为什么不等我,我要是在这雪雾中走丢了怎么办?
看到朋友的身影时也看到了山口的玛尼堆,后来的路似乎也不是很难受。我们穿过云彩,雪雾变成了细雨。多雄拉雪山另一侧的景象如同电影《魔戒》中的场景,无数条银色的瀑布犹如哈达一样静静的坠落山谷,听不到水声,一切变得那么安静。
下山后一路穿越河流和灌木丛,不到下午3点我们就到达了第一天的住宿地。客栈非常简陋,只是几个木板房,房客是几个背包客和几个背夫还有几头驴子。从背包客那里得来的信息是,接下来几天的徒步路段路长难走而且沿途都会有蚂蟥,蚂蟥很可怕,会钻到身体里,一定要小心。从客栈老板和背夫那里得到的信息是,蚂蟥不可怕,小心别滑倒。因为我们没有制定攻略和查询相关徒步资料,所以有些无知者无畏,反正已经来了。
之后的两天,我们一直在原始森林里穿行,出了林子又进林子,看不到多少天空。雨一直下个不停,衣服和鞋也是每天晚上烤干,白天又湿透了。冲锋衣和Gortex鞋还不如背夫的雨衣和胶鞋防水。蚂蟥确实越来越多,尤其在休息的时候,它们就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你身上的某些地方。起初见到这些小动物还很惊慌,后来也不太在意,用手弹掉时还颇有快感。
树林里我遇到了四个门巴族小背夫,他们的平均年龄都不过十四、五岁。身上却背负着几十公斤重的竹篓。诺顿欢喜地接过我送给他们的巧克力,作为回报,他转身钻进林子,不一会儿功夫,就用衣服兜着满满的一堆坚果送给我。这种不知名的坚果很像是榛子,果肉脆甜鲜美。
小背夫们和我告别后又钻进了消失在林子深处 。即使我身上的负重不足5公斤,也很难追上负重超过20公斤的小孩子。在努力奔波了一段路后,我只得放慢脚步,继续在林中一个人前行。
汉密的清晨我们见到了久违了的阳光,早上起床时开始感觉到脚底隐隐作痛。因为连续两晚都和一对独自来墨脱徒步的情侣住在一个板房客栈,和他们也慢慢熟络起来。女孩子在昨天的路途中遭遇了几次蚂蝗的入侵,胳膊和小腿上留下了几个到现在还流血不止的小圆洞。我问她什么感觉?她笑笑说以后的几个月脸上都不会长痘痘。
在火塘边取回那带着烤猪皮味道的登山鞋时,从里面居然发现了数只蚂蝗。赶紧检查自己的双脚是不是有被它们钻了空的地方,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徒步进入墨脱的第4天,海拔表显示已经低于2000米,随着海拔的迅速下降,天气也炎热起来,这一天我们走得最辛苦,随身带的饮料和淡水早就喝完了,我和朋友都是沿途用水瓶盛山泉带在身上。炎热难耐, 陪伴我们的是蹿来蹿去的猴子和山林里各种奇怪的鸟叫声。途经被人描述成最为险峻的老虎嘴时,正好赶上大晴天,我站在崖口向下张望,多雄河在这里变成了细细的白线。
背崩是我们到达墨脱县城前的最后一个住宿地,之前汉密的客栈老板曾告诉我们,路上走过4座吊桥就到背崩了。有了这样的参照物而行进,我们一路总在期盼着吊桥的出现,也总在计算着过了几座桥,海拔又下降了多少。直到饥肠辘辘、脚掌生疼也没看到第3座铁桥的影子。
中午到了我们进入墨脱徒步以来的海拔最低点600米,这样的海拔和北京延庆县几乎是一样的。听路过这里的几个老乡说,之前一个星期这段海拔最低的行进路线一直处在断路状态,直到两天前才刚刚将路挖通。两侧坍塌的山体,水从石缝中不停的溢出,松动的石块不停的从高处的山坡上滚落。
沿途路边尽是芭蕉树,树上结满了成串青青的芭蕉。半天没看到泉水,加上肚子饿了,我和朋友就将芭蕉树砍断,想着吃些芭蕉来消解。没曾想,青青的芭蕉入嘴完全就是一种涩涩的折磨。这样的举动引得同行的背夫哈哈大笑,他早就看出了我们的意图,故意要看我们出丑。等他笑完我问,口渴你说怎么办?背夫不仅不慢的用随身的藏刀抛开芭蕉树的躯干,取出最中间的软芯让我们尝试。将软芯放在口中咀嚼,一股甘甜的汁液瞬间迸发出来直抵心窝,有了这么好的饮料和食品之后的路再不怕口渴、饥饿了。
背崩是我们住得最美的一处,云彩就漂浮在油菜花田间,山变得青翠,视野虽然被遮挡,但心情却是好的不得了。
最后一天的路据说有40多公里,这段路被当地人称为高速公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段路比前些天走的都要宽出不少,没有什么大石头和坑洼不平的路面,走起来很轻松。
路上往来的行人很多,每一两个小时就可以碰到迎面走过来的人。前几天的疲惫已经荡然无存,反倒变成我甩下朋友和背夫在前面飞奔。
前往墨脱县城的“高速公路”边就是拐弯儿流向印度的雅鲁藏布江,每当我遇到迎面走来的人都会询问他们还有多远的路,从中午到下午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远了,再走一个多小时。就这样我走了好多个一小时后,也不再去询问还有多远。在太阳西斜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小小的墨脱县城。
到达墨脱县城的那个晚上,我们花300块钱买了只鸡作为几天来艰辛跋涉的庆祝晚餐。这里的物价比拉萨还要高出几倍,1瓶可乐7块钱,1个鸡蛋3块钱,1包泡面10块钱。不管怎样,这些物资都是辛辛苦苦运到这里和背到这里的,我们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价格。
后记
回到拉萨,经常可以在酒吧里听到有人在讲述他们徒步墨脱的艰辛经历,而我却把那份经历保留到了记忆当中,很少再向人提起。现下,每当拾起回忆中的点点滴滴,大多是那些从头顶飞过的猴子,干涩的芭蕉和身体上蠕动的可爱小动物。而关于其他,早被时间过滤得所剩无几。从墨脱回来一年后,我在北京开起了一家鲁朗墨脱石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