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耶寺游记

从珠峰回来后，我算了下时间，觉着还有4-5天，于是决定再找个地方去逛逛。我是因为看了《走吧，张小砚》，才突然有了去西藏的想法，所以，我想去拉姆拉措。

去拉姆拉措，首站是桑耶寺，我在东措门口贴了个条，求车去拉姆拉措，为表决心，我写了“横竖是想去的，要是没有车就坐班车，约个伴也成”，结果我约到了大云。大云，男，籍贯好像是重庆，年龄不详，他是从滇藏线骑过来的，应该刚到拉萨没几天。那天我刚吃了晚饭，慢慢悠悠的准备晃回房间，这时候我看到大云站在我贴的条前面，正掏出手机打算拨号，我过去问他，“你也去拉姆拉措啊？那条就是我贴的。”大云问我打算怎么走，大概的路线我已经跟二道贩子大饼同学和一位专开旅游车的司机师傅打听过，所以说起来挺有谱的样子，估计大云就是被这样子骗了，于是当即就决定跟我一起走。

早上6点在大昭寺广场边上有去桑耶寺的班车，坐车的人大部分是要去桑耶寺朝拜的藏民，其实开车的时间不准，人满了就走，我们算幸运，没等多久就出发了。车上的藏民们在低声诵经，我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3个多小时以后就到了桑耶寺。

我后来才知道，桑耶寺是西藏最早的寺庙，距今有千年的历史，当时的藏王出于政治的需要决定弘扬佛教，于是从唐朝、印度和尼泊尔请了很多僧人入藏，主持修建桑耶寺的莲花生大师就是印度人，所以桑耶寺也呈现出不同于其他寺庙的混搭风格。还有一个关于其名字由来的神乎其技的故事，就是藏王很心急想知道寺院建好后的情况，于是大师施展神通在手心变幻出寺院的样子，藏王见了之后惊呼一声“桑耶”，这就成了寺院后来的名字。

我们去的时候桑耶寺正在修葺，随处可见打阿嘎的场景。什么是打阿嘎我之前也不知道，大云同学告诉我那是藏区特有的建筑方式，将阿嘎土铺在地面和屋顶，再人工反复进行夯打，他们在打阿嘎时会用一致的节奏，尤其在铺地面的时候还会一起唱歌来保持节奏的一致性，这样夯打出来的地面才会平整、光洁。

有件事情印像深刻，我必须写下来。走进每一个院子，我们首先都顺时针方向朝每一尊佛像拜一拜，有一回正巧是走到大殿中央的佛像前，我突然回头往外看，那是一个至少两进的院子，屋子里的灯光昏暗，在大佛前面，摆放着好几排的酥油灯，隔着好几重的酥油灯光向外看，外面的世界在影影重重中似幻似真，我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呆，然后拉着大云指给他，“看，镜花水月！”（可惜，这是没法拍下来的）

我在西藏逛过的庙子不多，因为我不是信徒，对佛教也不太感兴趣，但是桑耶寺是我非常喜欢的，她古朴静谧，而且它是密宗大师莲花生所建，这更令她添了一种神秘的气质。除了她独特的混搭风格之外，桑耶寺的壁画也非常有名，目前主殿的壁画还保存完好，那里记录了很多佛经故事和佛教传入的历史故事，主殿外的那些院子里内墙上的壁画，据说是因为经费缺乏，正在时光荏苒中渐渐褪去，其实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那些老旧的院子，正是因为他们老旧，他们显得更有韵味。

我相信信仰不会从这里消失，很多藏民带着他们刚及膝高的孩子在这里朝拜，孩子们爬到比他们还高的神龛前，学着他们父辈的样子用额头轻碰佛前的经幔。为什么我会喜欢这里的寺庙？是我离开西藏以后我才弄明白的，因为在这里信仰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那些日复一日在大昭寺前磕头的人们，那些不远千里风餐露宿磕长头而来的人们，他们从不向神要求什么，只是虔诚的朝拜，尽自己所能供奉，他们相信神是存在的而且神庇佑着世人，侍佛能让他们更靠近神。他们的信仰单纯而美好，即便我不是信徒，我也很愿意去相信他们的神。

那天下午原本我们想去青朴，但是我们找不到车，而且大云说他感冒了，于是嗑了药在旅店里休息，我又去桑耶寺逛了一回。我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又看到了上午在树下修行的那个喇嘛。上午他告诉我们红、白、绿、黑四种颜色的塔，代表寂静、自在、广大和愤怒。头三样，我大概都想得到，可是为什么会有愤怒？我一直没想明白，大云也不知道，于是我过去再跟他请教，喇嘛告诉我因为很久以前这里有会让人发怒的恶魔，所以会有愤怒神帮人渡化愤怒，获得内心的平静，其实不光过去，现在人们也会常常因各种妄念而变得容易发怒，所以会有愤怒神。我又问：“自在怎么解？”喇嘛说，佛说自在一是指不强求，你可以信佛，也可以不信，或者今天信了，明天又不信，佛不会因为你不信就不庇护你。再者，自在是指不被羁绊，就像他们的活佛，不会因为有了很高的名望或者很大的权势就迷失了自己。

我听得直点头，但是还坐地上发呆，没有要走的意思。喇嘛问：“你还有问题吗？”我说：“这样会不会打扰你？”他鼓励我说：“没关系，你可以问，佛陀也说过很多的法都是问出来的？”其实我不过好奇心重，也没有别的去处而已，既然被这样鼓励了，我就接着问了。我问他每天这样修行多长时间，他说上午三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晚上还有两个小时。他是从甘肃来的，23岁出家，现在32岁了，来这里之前他上了七年的佛学院，他来到桑耶寺才三个多月。我问他每天都在这里想什么，他说什么都不想。我觉得奇怪，什么都不想会得到什么？我问比起3个月前，他的功课进步了吗？他说有一些，但不多。这里不够清静，他曾经去过青仆，想找一个清修的地方，但是他没有找到，再过一些时候，他会有个朋友过来，他们会一起去找更好的地方。

我问在23岁前，他在做什么？他笑着说跟你一样，上学啊。我说上学一定学的是自然科学，那不会觉得这跟佛法是矛盾的吗？他说不会，反而他觉得自然科学的很多方面都论证了佛法，他举了个例子，佛说万物皆空，以前的物理学中会说世界是由分子、原子组成，而最新的物理学发现组成世界的最小的物质就是一种能量，能量不就是一种空吗。

我又问，像你这样修行是要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他说他希望能达到塔神通。(他是藏族，虽然汉语说得还不错，但是口音还是有些问题，他说到"塔神通"的时候，我以为他说的是"大神通"，但是他又强调了两次说是塔神通，我百度了一下，也没有查到，不管，暂且先这样写了。)他说的有塔神通的人能知过去和未来，这让我大大的有了兴趣，我问他见过有塔神通的人吗？他的上师是不是有塔神通？他说有塔神通平常是不会轻易显露的，他们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展示这种本领。他相信他的上师是有这种本领的。话说第二天，我好像也遇到了有这种本领的人。

但是他又说即便是知道过去和未来，有塔神通的人也不能左右命运。比如你生了病但不自知，修成塔神通的人了解到了，他也许会好心提醒你应该去治病，但如果这病是无药可医的，他便不会告诉你，以免徒增你的烦恼。他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妇人，他被国王接见了，国王还赐给她一箱礼物，这个妇人带着这箱礼物去见佛祖，佛祖说：“你先不要打开箱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以后你再打开。”于是佛陀跟她说了她的五个儿子与国王在前一世的故事，在那一世她的五个儿子作恶，用种种非常残酷的手段害死了国王的一家，种下了孽因，所以在这一世她的孩子们会尝到苦果。说完故事之后妇人打开箱子，那里面是她五个儿子的人头，妇人看到之后虽然很伤心，但是慢慢地可以接受这个事实，不再愤恨了。他说即便是佛祖也不是万能的，但是他能教我们怎样去面对无常。

那个下午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很多，但是隔了一些日子，有一些故事我忘了。他的汉语表达有时不太好，说的一些故事我不明白，他会很好心的解释，但是一解释就会又牵出别的问题，惹得我又问了下去。后来想想其实挺不好意思，他修行的法子是“什么都不想”，我这一问，费了他好多功课。直到他最后又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晓得自己实在是打扰到人家了，这才道了谢，速速离去。

桑耶寺的故事就到这里为止了，最后再上一张树下的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