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
青藏线火车上。
那个叫Maggie的女孩,说着缓慢但好听的广东普通话。一开始,就是因为这声音和语调,我曾误以为她是台湾人,而心里存了一份莫名的疏离,今天想来,自己虽然常常以心的开放和生灵的平等而自我标榜,有时却仍然在胸中有着难以释怀的羁绊。几句闲谈后,知道她原来是在北京工作的广东人,刚刚辞职就想着跑去拉萨,在大昭寺门前晒太阳发呆,在玛吉阿米对面的甜茶馆喝茶聊天。这是一个有着斯文的面容娇小的身材却精灵古怪的一颗心的女孩。现在我还常常想起,她在火车上特立独行地享用她的一日三餐的情景,那些像变魔术一样从她的大包里依次现身的碧绿新鲜的生菜、粉嫩艳丽的西红柿、笔直青翠的黄瓜,被她熟练麻利地切成一片片一瓣瓣,涂抹上沙拉酱夹在面包切片里,每次看着她旁若无人地坐在窗边大嚼特嚼这些富含维生素和高营养的“正餐”,而餐后还会以一颗橙来作结语,都不禁叹服于这女孩的别致和自然,有时竟会将偷窥她的“用膳”当作是路上的一道风景,当作是一种另类别样的享受。看一眼饕餮的女孩,赏一下窗外渐行渐远的景致,心中就在慨叹,这就是在路上,除了令你的眼睛着迷无法自拔的自然风光外,还有那些之前你永远无法预期而之后却又久久难以忘怀萦绕在心头的人,这成了你一生中永远的风景、永久的记忆。
还有那个带着四个弟弟妹妹一起初次进藏的光头大叔,身材魁梧壮硕,大概40多岁的年纪,刚踏上火车进到车厢的时候,多亏了有他热情地帮忙把沉重的大包举上车顶的行李架,否则光靠自己还不知道要费上多大的周折呢?虽然光头大叔年纪算不上多老,但是总觉得“大叔”的称呼很合时宜,很对他的外型和体貌特征,最重要的是,“大叔”这个称呼,总觉得十分的亲切与自然,而亲切与自然不恰恰与在路上最相得益彰吗?大叔的有趣还在于他的童真,每过4个小时,他必然服食一颗“红景天”胶囊,说是为了提防高原反应,防患于未然。当他听我述说第一次进藏时所经历的高反情景时,竟然像个孩子般眼神中充溢着稚气与迷惘,似乎有些发憷而更多的却是期待。火车行驶到西宁的时候,大叔已经开始倾情出演一幕“高反”真人秀了:他双手捋着窗边墙沿随着晃动的车身步履唯艰,面部表情艰涩,甚至呼吸也配合着有些粗重了,“我觉得头晕,站不稳当,还有点喘不上气来……高反了,高反了,人家说,到西宁海拔就升高了……”大叔的眉头皱得像颗熟透了的核桃,老翁一样的佝偻着背一屁股坐倒在他的下铺上,靠在隆起的被子上,漫漫闭上眼睛……那时候的车厢,全部打开了氧气装置,在弥漫着氧气的车厢中,怎么会有高原反应呢,这就是心理作用咯,却怎么解释也无法令大叔“正常”起来了。
“在拉萨适应一、两周,如果身体方面没问题,我就打算在那里找个工作,然后辞掉北京的工作。”睡在我对面中铺的属猪的二十四岁小猪妹,在跟我混熟了以后,悄悄地告诉我她的打算。我问她,跟家里人商量过没有,她说没有,先斩后奏呗。我笑了,这样一颗无畏而没有拘束的心呀,承载在小猪妹年轻的岁月里,年轻真好呀!听着她一路上不厌其烦地给我讲她以前的工作与西藏有着多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一直无缘真正踏上那片神圣的土地,听她给我讲她对西藏虽然浅显却热切的认识,我仿佛看到一株美丽的向日葵正朝着高原的晴天丽日越长越高,越长越圆满……
那对中年夫妇是我见过的最琴瑟和谐、最有趣的一对,分别住在我的上铺和我的下铺。夫妇俩是参加一个进藏旅行团偶尔插在我们车厢的,男的50岁左右,是黑黑的敦实的和蔼的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的,女的将近50,是瘦瘦的淡淡的慈祥的笑起来却又活泼的样子。两个人不时有夫妻间的戏谑和诙谐,有互相之间外人能咀嚼得出来的互敬互爱和怜惜与照应,那样的一种平凡的温馨与家的味道就常常弥漫在我们那个小小小小的车厢中。我清晰地记得,当Maggie这个小魔女在施展她的算命之术时,这对中年夫妇还在互相调侃着当年到底是谁先追的谁,谁是家里的聚财箱谁又是家里的漏财手,最后证实,小魔女Maggie的算命还是蛮准的,到底是没有白白地研读《周易》一番。
在48小时的青藏线列车上,除去晃晃悠悠地在铺上睡觉,和一大车厢的人东拉西扯以外,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与披着缅甸披肩的Maggie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聊着在路上的话题。Maggie讲她在东南亚国家旅行的经历,讲她2006年大半年在外面行走世界的故事,讲她上一次行走终结在西藏的经历,我看着对面的Maggie那翕动的嘴唇,听着那鲜活而美丽的故事,随着窗外的景致倏忽间跃然进入青藏高原的领地——终于又见那蓝得沁人心脾的天,那白得耀 人双眸的云,那广阔得摄人心魄的神圣草原,与,绵延高山,神思呀就那样飘忽起来了。
我总在想,任何一个人,在那样的天空笼罩下,在那样的草原怀抱中,在那样澄澈空气的包围下,怎能不瞬间羽化成一个诗人一个歌手一个舞者,用心中最最自然、最最嘹亮、最最美丽的情感来抒发来吟咏呢?
火车奔驰在辽远空旷幽深沉静的青藏高原上,触目所及,是被云彩投下来的阴影所遮盖的隐隐青山,是裸露在阳光下散发着原生态味道的濯濯草原,是醉人的湖水一片片呈现在眼前,似乎是远古的神仙们,还有那些度母佛陀菩萨们偶尔洒落在人间的美玉、翡翠和松石,镶嵌在这片雪域高原。偶尔有藏袍藏帽的藏族汉子或藏族妇女在铁道边站立,从旁边的青藏公路上经过,在草地上放牧,他们偶尔挥起的手臂,和,清澈地、萌动着干净的神采的双眸,都会令人感动和心潮澎湃,这悸动并不是猎奇,也不是矫情,而是一种自然的与前世相关久违了的感情,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爱与牵挂。就像此行我的那个朋友美丽的卓玛,对藏区痴迷到了难以释怀的程度,每年都要走访有藏人的地方,有藏香和酥油味道的地方……那是一种化解不开的缘分,是浓得无法解释的乡愁,我戏谑地称这美丽的卓玛,前生,一定是一只可爱的小藏狗,曾经喝着酥油茶,吃着糌粑,闻着藏香,奔跑在高原上,与蓝天白云的倒影嬉戏,以碧绿的湖水为镜梳理皮毛。
车窗外,偶有大片连绵的用石头围起的矩阵方格,还有一段段的栅栏矗立着,却至今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在过可可西里的时候,看到了几只藏野驴、野牦牛,还看到了后来据说是岩羊的一种有着心形的白色屁股的羊,而很可惜并没有看到真正的藏羚羊。青海湖是夜色朦胧时经过的,没有能够一睹真容,沱沱河和唐古拉山口也只是远远地路过了一下,而且在我向列车员询问的时候,被告知已经过去有一会了。并不觉得遗憾,因为知道,总有一天,那些地方,都会由我的脚带我的心,去一一朝拜。
措那湖,那一片蓝汪汪的水,在车窗外,安静地接受车窗里面我们的眼睛的洗礼。火车在那里停了20多分钟。车厢里的大叔、小猪妹、中年夫妇、Maggie和我,都紧紧地贴在玻璃边上,耳边只有他们的唏嘘声,还有相机快门的声音。
到了措那湖,我知道,我已经进入西藏,我将再次踏上这神奇的高原,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无法寻常的阿里之行,是拥抱神山圣湖之旅,是一次荡涤心灵的旅程。我的眼神轻轻飘向玻璃边上我那火车上的朋友们,再见了,更美丽的景色就在你们前面,也许,到时候,让你们窒息的,不是高原反应,而是那神仙般的圣境。
回到拉萨 & 我的那些五颜六色的朋友们 拉萨
一如西藏阔大辽远的神韵,拉萨火车站也建得高大敞亮、气度不凡,走在其中,顿时周身血液仿佛也跟着毫无阻碍地在血管中肆意畅流起来,一半因为这车站的空与大,另一半却是因为再次回到拉萨而迸发的兴奋与感慨——回到拉萨,也即将再次朝拜布达拉,更难以抑制地回到那个久远的时空,重拾彼时彼地彼情彼景那个飘渺而不真实的思绪。
穿过矗立在大厅门口的几株绛红色的四方柱,进入到绵绵的雨丝中,高原的雨,是绵密温柔、清澈空灵的,落在我的发丝上,擦过我的肩头,浸入我衣服中的每一丝纤维,一抬头,她便又轻轻悄悄却毫不躲闪地闯入眼中,瞬间与我的双瞳缠绵在一起,那忽然而至的酸涩,不知是因着善解人意的雨,还是那心中涌出的泪。
刚刚过晚上8点,火车比预计的到达时间早了半个小时,这个时候的平原,应该已经是沉沉夜幕,而高原上日照时间长,虽然是雨中,却依然可见一片暮色葱茏正与余晖挥手作别。我和Maggie, 还有火车上后来相识的两个修长沉静的男生,一个向父母谎称出差偷偷请假出来的爽利清秀女孩,五个人一起拼着打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向平措青年旅馆进发。车子在雨中行驶,雨水,从打开的车窗外面飘上我的脸颊,凉凉的,脸颊,在车窗里迎接那俊俏的雨和伶俐的风,热热的。透过雨雾,街边灯火通明,霓虹闪烁,各种车辆从我们的面包车旁边唰地越过,像幻灯一样在眼前闪过的是歌厅、酒楼、洗浴城,是光与影的重叠,是雾气弥漫中的浓郁的现代文明的气息,如同王家卫电影中那永远不变的晃动着的镜头燃烧着的空气,和,飘移着的人与物的影子……再见拉萨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个商业气氛如此浓重的地方,眼之所及与任何一个其他的所谓文明城市已经没有了任何区别,尽管如此,我却依然闻到了那高原空气所特有的通透与干净,我依然 可以感觉到,我的身体乃至我的灵魂都已经毫无疑问地置身于那海拔3700米的高原之上,圣城之中。有些东西,有些信念,在人的心中是无法改变与动摇的。
司机不知道平措的具体位置,顶着雨在外面四处打听,车里的Maggie也给旅馆打电话确认地址,车子七兜八转的终于停在了一个大部分凹陷、淹没在街里的门脸旁。跳下车,仰头看,“平措青年旅馆”,这就是平措了。比我提前一天到达拉萨的卓玛已经把房间订好了,此时的她正与其他几个即将在未来的日子里与我一起结伴行走阿里的朋友在附近喝粥。与前台那个忙碌得不见一丝笑容的藏族女子讲了半天,也没能顺利入住,她一直在用那带着藏地口音并不纯正的普通话告诉我,我要住的房间在当天上午已经退掉了,并没有预订。她抱着个漂亮的大概2、3岁的藏族男孩,黑黑的脸膛,大大的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一点也不羞涩地盯着我,大概是她的儿子吧。我一边给他的妈妈解释我的确已经预定了房间,一边逗弄那个可爱的孩子。这个时候,卓玛翩然而至,一切便迎刃而解。不仅顺利进入房间,还见了之前从未谋面的老狄,和曾经在北京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和尚,当晚没过多久,又迎来此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常红,她的火车与我同一天从上海发车,仅比我晚半个小时抵达拉萨。常红75+10L的大包,还有她那个怎么也得有10斤重的相机包,随着她的人一起进到房间,恍若小山也似的躺倒在地板上,一旁就是我那个45L的包,羞涩地靠在墙边,我知道那个时候的它一定是有些自卑和自怜了。除了我和卓玛在北京已经见过三、四次面以外,其余都是初次“会晤”,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在淡淡的生疏中带着和谐与融洽开始了我们一起的生活。
为了避免感冒和高反,本应避免初到高原就洗澡,但是鉴于两天两夜的火车实在已经腌?得难以忍受,又仗着“青春逼人、年少气盛”,便没了顾及,洗澡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卓玛和常红的阵阵笑声,两个已婚的小妇人正在得意地互相汇报与家中老公长亭相送的情景,还有怎样与老公斗智斗勇讨价还价才换来这次长途行走许可的惊险场面。两个爱笑爱说的喜鹊,想来这次旅途不会闷了。
当晚竟然睡得很好,舒服的床柔软的被子,只是在清晨醒来时候有些头痛,高原反应他终于还是来了。
早饭在平措顶楼的餐厅吃的,有简单的西餐和中餐两种形式。饭桌上,把阿里之行的八个人全部见过了也认齐了。
卓玛,北京人,清华人氏,计算机专业却终于因为难以忍受该专业的沉闷与无趣,叛逃至市场营销圈子,从HP潇洒辞职,带着满心的期冀与几分对未来的迷惑,发起了这次在路上的行动。她长发垂在肩头,笑意常常随着渐渐弯起的那双月牙儿眼,蔓延到满脸满身,修长的身材,总是裹得五颜六色鲜艳如六月漫山遍野的山花,因此也总是在后来我们的集体照中抢足了风头,并在更遥远的未来总是因为这样的“招摇”而特别引人注目,从而害得我们经常从万头攒动中被抓出来检票而数次将逃票的计划落空。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千万不要被第一眼所看到的她的淑女装束、淑女表情、淑女话语乃至一切将误导你认为她是淑女的行为所欺骗,因为,三个半月的朝夕相处,甚至同床共枕,将一点一点地把“淑女”这个词从她身上剥离得干干净净,甚至在她的字典里永远抠掉。我现在依然耿耿于怀,在第一次见她以后被她的外貌所欺骗,居然在我的blog里大书特书其淑女气质。她的言谈举止后来绝对可以称为是超自然主义,超疯狂派。除了央宗卓玛这个朗木寺的活佛为她起的名字外,她还分别获得了以下别名:小黄帽、小银人、皮猴儿、刀笔猴子……一路上行住食宿多有她的安排和忙碌,她的聪明和能干也因此可见一斑;一路上的风景和欢笑,也多有她的贡献和锦上添花,即使生病也居然一味乐观与淘气……相比那个淑女,我还是更喜欢这个皮猴儿了。
常红,上海人氏,某房地产公司“白骨精”式人物,因为一位年轻同事在短短几个月内的香消玉殒,而大受刺激,继而思考人生价值人生意义,其后断然作出辞职决定,经过老板严重挽留,并主动给予半年大假后,投靠了卓玛。这是一个典型的上海女孩,温婉时髦,有时候娇滴滴,有时候又火辣辣,更有时候会显出坚毅与坚持。笑起来豪无顾及,不笑的时候又是一脸的忧郁与凝重。我可以看出她是个性情中人,因为她的眼睛里流露着分明的爱与憎,因为我看得出她对喜欢的人和物是何种的态度,对不喜欢的人和物又是何种的态度,绝对不会虚伪地曲意逢迎,这也是难得的真实,与,自然,即使,她是你的敌人,你也不得不为了这份真实与自然而对她产生好感。她还有个特点,身体平衡性不好,跟头一路摔,从阿里一直摔到印度,最严重的跟头让她一度几乎“自理困难”,从这些也能看出,她比一般的上海女孩多了很多的大气和坚强。
阿嘎,北京人,某铁路系统机构审计。被卓玛忽悠辞职以后,加入阿里队伍。初见时怀疑年纪四十上下,身材壮硕,面目乏善可陈;渐渐熟悉后,发现其心理年龄顶多20,话密,“京油子”“卫嘴子”的称呼似乎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阿嘎看了不要打我哦!)阿里行中常常手捧瓜子、胡豆、橡皮糖、各种饮料,以不符合其年龄的行为和语调为我们打造了一个“北京人”的形象。幸好因为相处的时间够长,也因此可以为其正名、平反,以后的尼泊尔印度行程中,幸亏有了他的话密和不辞辛劳地为大家提供上包下包、安排行李等一干属于体力劳动的服务,才为我们的行走带来了更多的乐趣与舒适。其实,阿嗄也是个外粗内细,善良体贴的好同志呀!
小胖,四川成都人氏,从中学开始便在新加坡读书,适逢假期又遇生日,阿里之行是老爸老妈送上的生日礼物。他给我的见面礼,是一呲牙一瞪眼一歪头一挥手,那满嘴细小绵密的牙齿还有那滑稽的圆圆的脑袋,头上那顶陪了他一路的黑色毛线帽子,让我的记忆里永远如素描般一想起便能快快地勾勒出那一副生动而简单的人像来。因为生于1986年,年龄最小,因此受到了我们所有人有如小弟弟般的对待。小胖说话慢条斯理,时常南腔北调,津韵豫风,口若悬河,话如莲花,开口常常逗得我们这些哥哥姐姐们捧腹大笑,一路上倒成了所有人的开心果。聪明的小胖却因为家境殷实而难免带着点纨绔子弟的习气,而最终我却又看到这孩子身上那善良、上进、懂事的一面,我至今记得那晚与他独处,批评他纨绔的习气时,他那番稚气却真挚的道白。差点忘记,初看小胖,可能想不到他只有21岁,尤其是在路上没有条件刮胡子以后,那络腮的胡茬让他更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些了。就是这个小胖,为我们一路上带来了很多欢笑。
小和尚,浙江人,曾经先后混迹在大连、北京,最后从北京的摩托罗拉辞职,在彻底迁往深圳之前,开始了他的阿里之行。请允许我用诗一样的语言,来向大家介绍我们高尚善良并具男子气的小和尚:他虽然没有高大壮硕的身躯,但是他,却有博大宽阔的胸怀;他虽然常常以平淡沉静的面庞示人,但却不影响,他有一颗热情善良的心;他虽然生于80年代,但,却有着与之不相符的成熟与个性;他虽然混迹于理工科领域,却丝毫无法阻碍他眉宇间的书卷气与胸中那装满的丘壑……小和尚常常在久久的沉默后语出惊人,又一路上兢兢业业地扮演着“狗仔”的角色,估计每个人都会有狗仔照不小心留在了他随身的小数码里。一路上,小和尚的两本书都惨遭我的蹂躏,一本被看得卷边残页污渍横陈,一本则干脆被掉到了高原上的小水坑里……小和尚,真的是个好人,神山圣湖保佑好人一生平安。
老狄,上海人,从业软件行业。言称此次阿里之行,行前请假时曾私下思忖,若准假还则罢了,若不准假,就给他来个不管三七二十一,炒了老板鱿鱼再说,其魄力由此可见一二,其阿里之魅力更足见了。老狄,细心、内敛、体贴、温文有礼,典型的上海男人作派。言行举止总不过分不张扬,但却常常爆出冷幽默、惊人之语。这是一个需要在日常的接触中去慢慢体味和咀嚼的人,我相信,这样的人,只有在细水长流中,方见余音绕梁、千韵百味。
老吴,香港人,从业软件行业。是8个人中年龄最大的,常常侃侃而谈、谈笑风生、风生水起……像大部分香港人一样信奉佛教,并对佛教了解不浅,也正因此,一路上,他常常主动为我们讲述和讲解关于佛教的一些典故和教义。他的瑜伽打坐姿势到现在也常常令我心羡慕之,因为那是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一种姿势。他最令人难忘也是最令人唏嘘的是惊人的体力,在高原上,与小和尚一起,竟然如履平原,不喘大气,转岗仁波齐的时候,一般人都需要两天到两天半的时间转完,而他只用了一天半。我还常常清晰地记起,在野驴坡事件中,远远地他腰马合一地搬着巨石走过来的情景。后来,听说他在尼泊尔徒步EBC,普通人15天左右的行程,他只用了9天就完成了。天,真乃神人是也!
这就是我在阿里之行中,始终伴随在身边的七个伙伴,他们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性子,各有各的可爱,各有各的缺点,但是,他们也有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七个人,全部都是摄影爱好者,每个人都带了两部相机,什么长焦、广角,小白、小小白,一直都背在身上。每个人,都孜孜以求地追求美,又都是孜孜以求的美的塑造者,他们不仅用眼睛用心灵去观赏美体会美,更用手中的相机去记录美深化美。
他们,就是我在阿里之行中的五颜六色的朋友们;他们,便是我阿里之行故事中的永远的领衔主演。
在拉萨 拉萨
和小胖、常红一起再次来到大昭寺门口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多了一个长长的矩形建筑,横卧在寺前,两边是藏式的佛塔,中间的砖墙瓦屋则弥漫在漫天的藏香之中,广场顿时觉得拥挤了不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站在大昭寺门口就可以一览无余了。人依然很多,围着大昭寺顺时针转经的,在寺门前磕长头朝拜的,还有像我们这样无所事事发呆闲逛的……
我呼吸着越来越浓重甚至有点呛人的酥油和藏香的味道,再次走入大昭寺,那门口簇拥而入带着酥油桶的藏民队伍,还有左手边角落里那个大大的金黄的转经筒,还有迈进门槛后,那四方的大院中撒下的一片灿烂的阳光,四围是楼宇庙堂,是被转经筒包围起来的转经之路,抬头,便是金色的顶,镶嵌在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朵中!这一切,是那么的亲切和熟悉。我回转过头来,依然有张桌子摆在阴影中,后面站着喇嘛在卖票,我仿佛又看到,那一年的那一月,那桌前攒动着的人头,那拥挤着的身体,里面也晃动着自己的身影,我真的恍惚又听到那时候曾经遇到的一个女孩向喇嘛拿出一本居士证,说自己已经皈依,然后被门口的喇嘛放行;我真的恍惚间又看到那时候的一个朋友在院子中间拿着相机四处流连,和,四处游走。时空瞬间回转,今天,我依然看到我的朋友在院中的光影下忙着感叹忙着拍照,那是后来跟进来的小胖和常红。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西藏,信佛教的小胖早已经按捺不住要叩拜觉仁波切了,那是大昭寺中供奉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是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时从中原带来的,本来供奉于小昭寺,而大昭寺原本供奉的是早于文成嫁给松赞干布的尼泊尔公主尺尊赤丹带来的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据说,文成公主的孙辈金城公主再次嫁入吐蕃的时候,才把两尊佛像掉了个个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小胖一直唏嘘慨叹,说他的觉仁波切呀,即使在文革的时候也终于可以躲掉那样的浩劫得以完整保存下来,我没有跟他们再次买票进到寺里去,据之后常红描述,小胖在见到觉仁波切后,简直是顶礼膜拜,无比的虔诚,这在以后的路途中,我也终于可以亲眼目睹,此为后话了。
与常红、小胖在大昭寺门口暂别,我一个人开始了拉萨的怀旧之旅。顺着大昭寺面前的那条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多变化的路朝前走,两边是连绵的卖藏饰、藏帽藏刀、器皿等各种藏式风格的旅游纪念品的小摊子,摊子后面是大大小小的药店、书店、银行和邮局,就连德克氏炸鸡店也高高地矗立在那里。忽然听到一阵熟悉而高亢嘹亮的藏歌“遇见你是我的缘”,如洪水般涌入我的耳鼓,循着声音找过去,买了这张CD,自己原来的那张因为一些原因散佚在一个过去的朋友那里了,我想是不可能再拿回来的了。按照我脑子里依稀的记忆,当走到路的尽头前面就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的时候,向右转,路边是各种小店和银行,我没有理会在身边渐渐慢下速度的三轮车,自顾自地朝前走过去,我已经依稀看到了前面那渐渐地越来越完整的壮阔建筑了,坐落在红山上的布达拉宫!虽然有很多人觉得,见过以后,才遗憾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宏伟和神圣,见过以后,才失望她并不如照片中的那样令人唏嘘赞叹,可是我却对她始终怀着神圣感与敬畏感,从我见她的第一眼起,我的心就没有停止过兴奋和激动,即使只是每每在心中想起,也会豁然生出敬仰与亲近、想念的情绪。
布达拉宫,依然雄伟地屹立在红山之上,所不同的是,出于保护古遗产的原因里面已经有很多殿堂不再开放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已经因为限制每天的参观人数而需要凭身份证排队购票了。高原上的太阳,我们可以如此之近地感受到她,她炽烈地毫无保留地把阳光倾泻在我的身上,蓝色的天宇,飘着白色的仙女,映衬着布达拉,耳边响起阵阵六字真言的咏唱声。走在空旷的布达拉广场上,与阳光肆意纠缠,偶尔瞥见广场旁边的树丛草坪上还有清晨的露珠停留,台阶上有虚眯着双目不知冥想着什么的人,并看不出是藏人,还是已经与藏人融为一色的汉人流浪者。一个穿着白色毛衣头发已经发白的老外走近我,让我帮他拍照,我含笑接过相机,把他融入那神圣的布达拉,好像一块砖一棵树一样的自然与和谐,因为布达拉,对每个人都是那么包容和接纳。药王山,在布达拉的对面,两次进藏,都没有上去,据说,这山是因为医圣唐东杰布在此建了药王庙,而后西藏最早的医药机构也建立在这里才得名药王山的,后来的很多藏民来此都会在这里祈求灵丹妙药,祈求健康,好像围着药王山还有一条专门的转经路。回来以后,看了一些书,知道当年入藏的文成公主还有看天象和风水的本事,她说,红山(玛波日)、药王山(甲波日),还有磨盘山(帕玛日,在药王山的西北方向)三座山连在一起分别是龙头、龙身、龙尾,盘亘在拉萨城中,仿佛一条卧龙的形状。更给这座圣城增添了不少神秘和神圣的气氛。
顺着红山和药王山之间的路向西走过去,记忆中应该是罗布林卡路,林卡是藏语中公园的意思,罗布林卡在当初也是达赖喇嘛的夏宫。在八月的时候刚刚过完雪顿节,还有很多大的海报和广告来不及拆除,立在路两边的建筑顶上,让人难免生出许多对藏戏、晒佛,还有人山人海穿着藏袍欢庆节日的藏民的遐想和想望。走着走着便经过了路右手边的西藏博物馆,依然有藏式建筑的风格,兀自地清静与孤独。很显然这条路已经不是常常会有游人特意来走的路,路上呼啸而过的都是运送货物的卡车,还有长途或短途的公共汽车。路一边则是很多海鲜市场,飘散着鱼腥海腥的味道,间或有油腻腻的修车行,打理各式海鲜的工人,收拾散落零件的工人,在路边或干活或散落着闲话,偶尔抬头斜刺里看一眼,在路边踽踽独行的我。走到林卡路分出岔道的路口,想了一下,便选择向左转了,因为那是去拉萨河的方向了。在路口的左前方,我猜想那个大大的有着围墙的园林,就是罗布林卡了,在围墙外面还有巨幅的彩色条幅,上面写有雪顿节的字样,还配着美丽的蓝天白云和下面像花一样绽放的笑脸。
路前方来到了西藏博物馆。头一直都晕乎乎的,还伴随着丝丝咧咧地痛,走在街上的时候,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身体不规则的晃动。这是到藏的第一天,高原反应是难免的,这仅仅是轻微的正常反应而已。终于还是有些累了,有些气喘,便走进博物馆的大院,在门口售票处不远的地方草坪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靠在树荫中,与阳光一米之遥。博物馆门前冷冷清清的,坐了半天,才看到有两个人从里面出来,却一直不见有人进去。忽然想到之前谁说过,古格遗址那里的藏尸洞,有干尸被移出来放置在西藏博物馆供游人参观。在眩晕中,思想斗争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想着之后爬进藏尸洞去谒见那些没有背井离乡的“人们”吧。旁边有只漂亮的小白猫,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售票处里那个工作人员养的,它一直在那丛矮矮的叫不上名字来的树丛边自得其乐,半立起身子用爪子拨拉着树枝树叶,然后忽然猛地跳开,再窜上去,直立起身体用爪子扒用牙齿啃,最后干脆把咬到嘴里的叶子嚼碎咽到肚子里。那可爱的小手小脚和柔软的身体一会缩成一团,一会又舒展开来,让一旁偷看的我忍俊不禁,爱得不行便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来咯。
离开博物馆,重新开始了拉萨的徒步。路边的树荫粗暴地将我与阳光隔离开来。虽然在阳光下会感到有些热,但是离开了阳光,却又明显觉得冷,这就是典型的高原特征。前方又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中央矗立着青藏、川藏铁路修建纪念碑,纪念碑的背后,就是拉萨河了,那宽阔的大河从圣城中流淌而过,平静而悠长。不知道是不是在高原上缺氧反应也跟着慢了很多,再加上头晕目眩的缘故,那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我看了好久也没明白怎么过,于是就那么傻傻的站在路边好久好久,总不断有车从我面前毫不减速地冲过去,最后,不晓得等了多少轮的红绿更替,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迈出第一步的,总之,终于还是来到了拉萨河边上了。斜斜的红砖蔓起的土坡,有镂空的花纹,上面才是拉萨河边的水泥河沿,记得恍如隔世的那次河边漫步,身边有人相伴,依然险些上不去这斜坡,更别说这次的形单影只了。摇摇晃晃在斜坡下面乱走,居然发现一处破了洞的围栏,向深里走去,竟看到有台阶,拾阶而上,眼前一片波光潋滟,我终于走近拉萨河了。与西藏那些圣湖的水不一样,它不是碧蓝、悠绿的,也并不像镶嵌的美玉或翡翠,这河水是深绿色的,缓缓地不着痕迹地流淌,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河岸两边的建筑物,拉萨河的美在于,它为拉萨城,乃至整个拉萨河谷带来了轻灵之气,带来了平静与温煦,圣城也因此而更有了圣城的神韵。
很久很久,沿着拉萨河向东漫步,这里没有树,没有草,也再没有任何障碍会阻止我与高原上阳光的亲密接触,我任由这阳光侵入到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中,任由她一点一点叫醒我思绪中沉沉的记忆,我任由她将我的头脑弄得更加浑沌却也更加敏锐,我似乎从拉萨河粼粼的波光中看到了一场依然艳丽还没有被岁月染成昏黄的电影,导演是,命运,演员是,模糊的影子,电影的风格是,独角戏。
刚刚吃了一个橙子,很多水,很甜,以前只固执地喜欢橘子,从不肯吃橙,却发现,原来橙子更香甜,而且橘子容易上火,而橙子却可以去火。原来,人不可以这么固执,沉迷于一种的好,却忽略了另一种的更好。于是,那天拉萨河边的我,最终还是走下了拉萨河沿,卓玛的短信在叫我了,她在大昭寺又晃荡了一回,现在回去青年旅馆等我了。离开拉萨河,从另一条路斜刺里穿回了布达拉宫广场,向广场北面的北京路走去,那条路依稀还是有些熟悉的,虽然比以前变化了不少,车多人也多了,路边的店铺也换了模样。在路边的药店买了几盒高原安,还有几盒感冒冲剂,然后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前次来住过的东措,亚宾馆就在不远处了,那么平措呢?只好向路边坐着的一个男子打听,听口音应该是个四川人,他告诉我,我走过了,要再往回走,然后在路口处向北转,才是平措。依着这线路,终于远远地看到平措了。卓玛他们早已经等不及在平措下面的永和去吃午饭了。我再次站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走了那么一大圈以后,居然迷路走回以前住过的地方去了,他们说,你的嘴唇都是紫的,高反成这样,居然还走了那么大一圈,别人来的第一天可都是在床上睡觉的。
那,就去睡觉吧,回到旅馆房间,斜靠在床上,虽然头晕头痛腿也胀痛得厉害,但是一点没有睡意,想着下午三点去色拉寺看辩经呢。其他人都各自有自己的安排,有的要睡觉,有的要去药王山,有的要去布达拉宫,卓玛好像是要去见我们的纳西族司机安多,然后采购路上的给养,常红呢,是想看看能不能下午也能混进布达拉宫去,因为第二天就要上路开始阿里之行了,今天如果去不了,恐怕此行就没有机会去了。在床上赖到三点的时候,常红发来短信,说终于没能混进去,改跟我一起去色拉寺看辩经了。
打了一辆车,路上接了常红直奔色拉寺,每人还花了50块门票钱。进到色拉寺辩经场的时候,场地四围已经坐满了各种肤色来自各个地方的人了。场地中央三五成群,一二成伙地已经形成了辩经的组合。身着暗红色喇嘛袍的大小喇嘛们,或年轻激烈,或成熟淡然,或青春昂扬,或老而沉稳,或坐或站或弯腰或直立,或和颜悦色,或面红耳赤,他们都裸露着一条胳膊,双掌双臂在辩经过程中都已经击打得有些红肿了。他们是用击掌、搓掌、拍臂、搓臂的动作,来表示不同意对方的观点,并反驳对方的观点。满场的喇嘛都晃动着身影,激烈地各自争辩着,有嬉笑的、有凛然的,有正襟危坐的,有含笑不语的,有锋芒毕露的,有高深莫测的,乱花渐欲迷人眼,行动间仿似舞蹈,辩论中又似吟咏诵唱,满场的人影晃动,满耳的经声弥漫。被这样的场面所感染,我和常红满场围转着拍照,抓拍一组组生动的镜头,尤其常红,一会长焦,一会广角,忙得不亦乐乎,却又真真地乐在其中了。
一个小喇嘛,面目清秀,在辩经的人群中,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特别是引起了常红的注意,她端着相机,一会蹲一会站一会俯视一会仰拍一会退后几步一会又挨到近前,恨不能将小喇嘛的每个细节都拍得淋漓尽致。拍照中,她还不停地称赞,这小喇嘛长得太好看了,出家真是可惜了可惜了,随后便是连声的叹息。为了跟小喇嘛合影,我们一直等到辩经结束,等到喇嘛们从辩经场四散开来,从人群中,终于将小喇嘛逮到了,小喇嘛笑得灿烂,把我们匆匆带到辩经场外的另一处庙堂门口,避开了其他喇嘛,然后一起拍了照片,便匆匆离去了。兴奋异常的常红,居然只记得问了小喇嘛的年龄是16岁,其他的名字,地址什么的,都在兴奋之下成了遗憾。之后,常红常常提起的就是,16岁的小喇嘛,那么好看,当了喇嘛,可惜了,名字地址都没问,只知道16岁……有点祥林嫂的意思了。
在色拉寺山下,搭上了一辆班车,一人两块钱,到布达拉宫下车,布宫后面的龙王潭(宗角鹿康)公园,大家集合去那里拍布达拉宫的倒影。起初我和常红怎么也看不到潭中有布达拉宫的倒影,还抱怨地想,怎么可能看到倒影嘛,后来才发现,两个笨蛋,居然是站在潭水靠近布达拉宫的那一边,自己都成了倒影了,要看得见布宫的倒影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呢。绕回潭水的另一边,既看到了倒影,也看到了聚集的朋友,一个个俨然摄影家一样,让我这个只拿着个小小的像玩具一样的傻瓜数码的人羞怯地躲得他们远远的。潭中的倒影真的很漂亮,清澈通透,在波纹中荡漾飘摇,是布达拉的倒影在水中,还是水中的布达拉在天上,或者,是我们这些凡人,竟羽化成仙了。
天湖纳木错 纳木错
纳木错,藏语“天湖”的意思,4700多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在中国,它的面积仅次于青海湖。
9月6日一早,又去药店买了两盒高原安和一盒葡萄糖注射液,在ATM取了些现金,在马上就要开始的阿里行程中以备不时之需。就这样与卓玛、常红在街上溜溜达达地混了一上午的时间。中午在太阳岛的眉州风味吃午饭,一大桌子的人,司机安多和何师傅,我们八个一条船上的战友,另外还有HS,他是最初计划与我们一起走阿里的男生,由于家里临时有事退出,但是很快又要求重返团队,但是为时已晚,两辆车八个人已经凑齐,再没有他的位置了,尝试窝在后备箱,或者挤进任何一辆车的后座,未果,最后只好怅然放弃,并强烈要求与我们吃了那顿既是散伙也是送行的饭。席间,他红着脸不无嫉妒地对最后加入阿里队伍的常红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知道这是一个多好的团队吗,加入这个团队你是多么幸运呀!”虽然这话后来多被我们当作笑谈一遍遍提起,以揶揄HS因为很搞笑的反复而自己错失了这个路线以及这个团队。而,未来的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行程,也确实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队伍,而,我们这八个人,都“无一幸免”地成了那幸运光环之下的人。
饭后回到八廓街添了些户外用具,大约两点左右出发,目的地,天湖纳木错。
从拉萨到纳木错的这段路,路况很好,只是天一直阴沉沉的,不见太阳当值。一路上,安多都在给我们讲述他的传奇经历:他曾经在青藏高原当过很多年的汽车兵,复员后,又以志愿者的身份在可可西里待了三个月,与藏羚羊盗猎者“斗争”,以至于他的几颗牙就在一次与盗猎者的冲突中,被对方用枪托打掉,“英年早逝”,过早地光荣退休了。他说,那个时候,他们还曾经与某个团体一起组织了一次可可西里死亡之旅,每个人都在行前签下了生死状,在旅途中,还发生了一件关乎爱情的故事,而一个女孩儿也终于在这次生死之旅中,永远地留在莽莽的可可西里无人区中,她的尸体被放在一个废弃的车胎中,燃成了灰烬,魂与梦,与爱,都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土地上。不知道这个故事真实与否,但却让我们所有的人都感叹了一番,仿佛看到无边无际的可可西里无人区正在慢慢升起那悲壮的血色的浪漫。安多的右胳膊上还有一条又深又宽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虫子攀附在那里,他说,那是多年前,开车行驶在川藏线上的时候,遇到劫匪,生生被藏区的强盗砍了那一刀。看着那条蜿蜒横亘在安多手臂上的刀疤,看着他谈笑风生间偶尔露出来的嘴里的黑洞,忽然对这个司机产生了无限的敬仰,仿佛这是一个曾经的罗马角斗场上的角斗士,是一个曾经醉卧杀场豪饮葡萄美酒的勇猛将领,浑身上下充满了传奇,漫溢着悲壮……
一路上时晴时雨,经过当雄、八一,窗外的风景像天然的水墨画,远处连绵的群山,近处无尽的草原,无论在晴空下还是在阴雨中,都显得静谧、安详和隽永。远远的看到几个藏民磕着长头移动过来,用自己的身体丈量着那条不知道有多远的朝圣的道路。急忙让安多把车子停在路边,那些摄影家们便开始狂拍不止,我想,他们是用相机拍下这朝圣的身体,用心去体会这朝圣的坚定与坚持。我们知道,朝圣的藏民一路上都是靠着别人的帮助与接济才能走下这漫漫的朝圣路,而接受别人的接济在藏族人眼中也并不是可耻的,因为佛家的思想之一就是,施与,何况,这施与是成就一个人对信仰的追求,对信仰的坚持。拍照过后,我们每个人都拿出了一些零钱送给了这些朝圣者,至今记得他们双手接过后,那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和,洁白的牙齿。
过了纳木错自然保护区的收费处,渐渐的,纳木错那凛冽和安静的身躯便出现在我们面前,在阴沉的天色下,纳木错更显得沉郁而神秘。安多的车子顺着湖边一路缓缓开着,车轮滚过坑洼的草地,压过大大小小的积水,高高低低、起起伏伏,整个人随着车子晃动,心也随之轻舞飞扬。车里的摄影家们怎能忍住这样的诱惑,即使晃动着,也要按动手中的快门。
这次住在天湖宾馆,较之上一次来纳木错住的帐篷旅馆,应该是暖和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整夜都在被风雪掀起的帐篷下听着近在咫尺的风声、雪声、藏獒的低吠声……刚刚迈进旅馆没一会儿,天就下起了大雨,连房中都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不得不把毛衣、抓绒、冲锋衣一股脑地都套在身上。纳木错,是我的死穴,虽然海拔只有4700多,但是前次的纳木错之行,我便折在了这里,高原反应严重得整夜没得睡,一直都被剧烈的头痛和胃里的翻江倒海所攫住,以至于在凌晨的时候终于再也躺不住,穿戴整齐走出帐篷,结果刚走出帐篷就吐得一塌糊涂,恨不能连胃液都吐出来。当初刚刚看到卓玛的行程的时候,发现纳木错居然是阿里之行的第一站,便在心底一下子从头颓到尾。据说,纳木错由于位于高山的顶尖处,地理位置特殊,即使海拔并不算最高,但是氧气却较之同海拔的地方更稀薄,很多一般没什么高原反应的人,也会在这里翻了船,即使有的藏民司机,都会在纳木错有轻微的头痛,更不要说我们这些一辈子都生活在平原上的人了。更有人根本就不敢尝试在纳木错过夜,只是当天来当天返回。
外面一直下着大雨,天也渐渐暗了下来,看来天湖的景致是无法看到了。头疼的似乎好一些了,刚刚还在房间里躺着休息的常红也出来了,大家一起围坐在旅馆大厅里的长毡椅上,喝着热乎乎的酥油茶,七嘴八舌地谈天说地。那个两颊红红的漂亮而羞涩的格桑小姑娘,忙碌着给我们倒茶,点菜,分发餐具。美丽的藏族小姑娘,引起了小胖的无限遐想和浪漫向往,她成了当晚小胖相机须臾不能离开的追随对象,那朵格桑花,开在哪里,小胖的镜头就追到哪里,格桑花在打开水,格桑花给客人端茶递酒,格桑花为客人点菜,格桑花在柜台忙里忙外……“放着,我来”,成了那晚搞笑的小胖的口头禅,他晃动着硕大而可爱的脑袋,一会追着格桑花出现在门边,一会又追着格桑花依靠在柜台,那朵花儿的后面呀,你总会看到一只巨大的蜜蜂嗡嗡地跟在那里。想抓住姑娘的心,还得先让“丈母娘”待见,小胖一会的功夫已经跑前跑后地管格桑的妈妈叫娘了。那里可是高原呀,那里的海拔可是4700呀,那里可是我的死穴呀……可是那晚的我们就是那样毫无拘束、肆无忌惮、即使是上气不接下气地也要不停不停地笑呀闹呀,都是小胖惹得祸。格桑依然在那里忙碌,偶尔发现小胖的镜头便羞涩地扭过脸去,偶尔一现的笑容更仿佛灿烂的阳光照在忽然绽放的格桑花上。倒是格桑同样美丽的妈妈与小胖插科打诨,一路那样开朗亲切下来。
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饭菜也觉得很香,但是心里忌惮高原反应的缘故,仍然不敢多吃。饭后没多久便各自回房间睡觉了,四人房,我和卓玛、常红、小胖一间房。一直睡不着,迷迷糊糊中,那一直担心的可恶的高原反应终于还是没能放过我,头疼得像要撕裂开来一样,胃里又开始热辣辣地翻腾,翻过来调过去,不停变换的姿势却不能丝毫减缓这糟糕的状况,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声显得那么的阴郁与凄苦,这样的氛围更助长了高反,房间那头传来小胖沉重的呼吸声,其他两张床也悄无声息,除了偶尔传来的转动身子的声音。撕裂的头,翻腾的胃,焦灼的心,躺了很久盖了很厚的被子却依然冰冷的身体,我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湖边的帐篷,除了风声雪声和藏獒的吠叫声。这样的煎熬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我整个人已经似乎在水与火的夹击中,再也忍不下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走出这个房间,到夜色中天空下、到风中雨中去,把胸中所有的热与火,把胃里翻腾着的江与海都倾泻出去。现在想起来还惭愧的很,刚刚爬到床边,那江河湖海,那火与水就不受我控制地奔涌了出来。那后半夜,我几乎用掉了我所有的干湿纸巾,来清理现场,动作既要够轻,免得吵醒其他人,还要清理得够干净,免得异味熏到别人……
第二天早上,很庆幸小胖居然没有发现我夜里的“劣迹”,而更感激卓玛和常红也并没有对我的“劣迹”有丝毫的埋怨和责怪。我不知道,纳木错,我还会不会有勇气来第三次、第四次,我的美丽的令人窒息的死穴。
第二天,纳木错的雨,依然没有完全停下来,在细雨绵绵中,就着房后水桶里的水洗漱,水冰凉刺骨,让我一下子清醒了,头痛和恶心也似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远处的纳木错,在阴霾中显出冷峻与遗世独立,在雨中更傲然,记得以前曾经形容我心中的纳木错,是那样一个冷艳、中性的美女,她坚强、独立、理性。而今天的纳木错,在我心里,又多了几分不妥协的清高,几分清冷,几分壮丽。
下一个目的地,班戈。收拾行李上车。车子依然循着纳木错的边沿前行,青灰色的湖水在阴暗的天宇下散发着别样的味道,散发着不一样的情怀。那远远望去长长长长的湖水横卧在那里,我们注视着她,她,也同样注视着我们,清冷的眸子,却是温煦的目光。看了这样的目光,我知道,我还会再来。初次来天湖的小胖和常红,没有能够走到湖边没有能够亲身朝拜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望着离视野越来越远的圣湖,他们宣布,以后一定会再来天湖。对于那朵美丽的格桑花,则成了小胖心中的童话,车子行驶在雨中,小胖回望天湖宾馆,回望美丽的天湖纳木错,等着我,我的格桑花,我会再回来的,回来找你。
藏北大草原 藏北大草原
只有在那片雪域高原上,你才会慨叹自己的语言竟然如此之贫乏,只有身在那广阔无垠而愈发显见自己的渺小与自由的土地上,你才会慨叹自己永远都不够丰富和细腻的感受,只有在包围着团团絮白与荧荧碧蓝、灵灵轻绿的缥缈时空中,你才会慨叹造物的神奇竟将这样的偏爱都给了那广阔的无人区域。车行驶在藏北那曲大草原上,面对眼前的一切,让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再华丽的词藻再美艳的语言再如簧的巧舌也不足以描述那一路下来的心旌摇曳。
勘入画境。我的一个多年挚友在看到我MSN上放置的那张当惹雍错的合影以后,兴奋地描述,好像一张油画一般,看似随意涂抹之处尽是难以言表只能意会的美,颜色?惚神韵悠然而兴。看到她话语间闪着光亮的双眼,心底漾起醉人的情绪,这原来就是勘入画境。油画总给人一种意境下悠远隽永的美丽,让人久久地咀嚼、体悟而难以忘怀。那山、那错、那草原,那蓝、那白、那绿,那看不到边际的远,那望不到尽头的高,那仿佛宇宙洪荒混沌初开的阔大,将我的身体心神都幻化成无数的更小再小最小的个体,这些小小的几乎看不到的我,自由翱翔自由穿梭自由游走……
在初进阿里的那几天,白天我身处天堂,在美景中沉醉无法自拔,晚上我却如置身地狱,头痛气闷恶心如影随形,往往夜间都在煎熬中度过,只是这样的状况每天都会有所减轻,一直到几天以后消失无踪,像重新回到平原一样,只要不乱跑乱跳疾行快走,就一切正常。从纳木错出发到班戈,班戈的那个晚上以后,高原反应就在渐渐远离我,好像高原给我的一个考验,考验我对西藏的爱到底有多深,考验我是否能够不畏各种艰辛而向她献出我的爱,我熬过了最痛苦的阶段,通过了这考验,于是,我一切恢复如常。
班戈县城里,在一间河南人开的店里吃了早饭,是老板煎炒烹炸了半天的杰作,端出来的是碗油汪汪的面,吃面的时候,忽然想到前一天远远经过的班戈错,像蓝色的画笔留了一抹在人间,为远山与劲草配饰了安静的伴侣。班戈到申扎,依然驱车藏北大草原上。美丽的油画中,有黑的白的牦牛缓慢地移动,或水中沐浴,或草场闲庭信步;远远近近遍布山野的羊群,给草原添了山间野趣;偶尔几只优雅的岩羊奔跑在草原上,颀长的身躯,美丽的颈项,那白色的心形屁股,用忘记了是当时哪位高人的话说是,非常性感;那群黑颈鹤比卓玛更像淑女,悠然徜徉在草原上,忽然振翅高飞了,便在天际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总是卓玛的眼尖,那么小的兔子和田鼠,忽然蹦跳出来,她也能一下子“捕捉”到,然后大喊一声,便引来一车的惊叫声与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在西藏,凡是生灵,都被毫无例外地冠以“藏某某”的称呼,藏牦牛,藏羚羊,藏野驴,藏野兔,藏老鼠,藏野狐狸……我们呢,当然就是当之无愧的藏野人咯。
中午路过草原中孤零零的藏民村落。停下车来,准备在藏民家歇脚吃午饭,吃地道的藏餐。村子里是典型的藏式民居,低矮的土房子,屋顶平平整整,与四围浑然一体。戴着墨镜高大帅气的藏族男子弯腰从门里出来,把我们让进昏暗的房间,一时间,屋里屋外立即围满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孩子们,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们,神情是羞涩的,而,眼神却是肆无忌惮的。这里的藏民看上去都基本不会汉语。我们的交流都是眼神与身体上的。围在身边的孩子们,衣服破旧而油腻满是污迹,一张张小脸蛋又红又黑又脏又皴,更有很多孩子鼻子下面都拖着条长长的“鼻涕妞妞”,白白的亮亮的,怎么看怎么担心它会随时过了楚河汉界流到嘴里去。即使这样,却依然难掩他们本来的漂亮与纯真,每个孩子都有着黑黑大大的眼睛,有着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有着端庄和漂亮的轮廓,最让人不能释怀的是每个孩子都有那样一种干净纯洁不带任何杂质的眼神,很久很久以后,甚至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当你偶尔思绪闪回到那个时空的时候,那双眼睛那种眼神还将清晰地出现眼前,那是荡涤心魂和令你痛彻心肺的,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的,最纯净的心。
常红喜欢孩子,在孩子堆里走到哪里拍到哪里,拍完就给每个孩子不厌其烦地翻看;卓玛是“招”孩子的孩子王,走到哪里都会遭到孩子的“围攻”,后来被大家称为“爱心大使”。此时的两个人依然拿着相机在孩子们的簇拥下,什么叫和谐,看看她们就知道了。小胖在门外的台球桌旁(这么偏远的地方也居然有台球桌,可见“现代文明”对藏人藏文化有了多么大的影响,又是多么的“深入”了)与一群孩子鏖战得正欢,那个时候的小和尚呢,在一边忙着狗仔的营生。
一个手里擎着扫把的小小男孩,一直远远地看着我们,只是那样看着,扫把杵在地上,身体歪向一边脑袋歪向另一边,像个小小的不规则的S形状,有些羞涩地将下巴抵在胸前,用眼光努力地跟随着我们这边的一大群人。那个童真那个可爱那个惹人怜惜,我举起手中的相机,向他拍过去,他却一下子羞涩地跑开了,身后拖着那个扫把,他难道以为自己是哈里波特吗,唉,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哈里波特呢。他拖着扫把躲到了我们停在远处的车子后面,单露出半个小小的脑袋在阳光下,却再也不肯出来了。
第一次发现藏族的姑娘是那么样的美丽,包着鲜艳的粉色头巾,穿着粉红的藏袍,阳光下如含羞草,多情的眼中含着梦幻般的颜色,她怀中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对着我们的镜头羞涩中的一颦一笑都令人着迷。给她看定格在相机中的自己,她笑了,忽然想起那首歌的名字,天亮了。来用形容的她的笑颜,她笑了,天,亮了。这是一个让人多么魂牵梦萦的民族呀。
午饭做好了,戴墨镜的藏族帅小伙指挥着藏族姑娘们给我们盛藏面,端酥油茶,他酷酷的,她淡淡的,围在一旁的孩子们笑笑的,酥油茶浓浓的,面滚滚的,满屋子氤氲着,香气。
就在去申扎的路上,还经过了色令错(又名苏格错),据说是仅次于纳木错的第二大湖。每经过一片错,就会引起所有人的惊呼与赞叹,让所有人的眼神都流连于湖上直到那片沁人心脾的蓝和绿从视线中消失。老吴说,每天都是这样的湖,大大小小,每天都是这样的景,来来往往,这就是西藏,一直一直到,到我们都会因为这连绵不绝的美丽,而审美疲劳。审美疲劳?会吗?
在藏北大草原上行驶,最怕的是迷失方向,到处没有路,又到处都是路,幸亏安多与何师傅是经验老到的汽车兵出身,总能凭着多年的经验与老练,找到正确的方向与路线。有电线杆的时候顺着电线杆走,没有电线杆的时候,那就顺着车辙顺着太阳顺着山峦顺着云彩的阴影顺着记忆顺着经验走。却也偶尔有失误的时候,走岔了路,但是所幸可以及时纠正,还是可以重归正途。这也说明,阿里这条线并不是随便有辆车随便有两年开车的经验就能走得了的,那靠的是高原行驶的经验靠的是对高原的熟捻于心靠的是多年走山川走草原走湖泊走冻土走坑洼不平走按摩路走出的心得与体会,走出的勇气与游刃有余,走出的胸中有丘壑。
那天从藏民家午饭出来,安多就走错了一条路,待回头再绕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天完全黑了,就没了识路的办法,走,容易迷路,停,高原的夜,几乎很少人能逃过那里的寒冷。伟大的安多,硬是凭着记忆凭着识别群山在黑暗中昏黑的影子安全开到了目的地申扎。已经晚上10点多了,简陋的四人间,藏式的被褥,床上还散布着沙子,在这里第一次尝试着自己动手,用晾干的牛粪点燃了炉子,也第一次知道,牛粪点燃的火可以那么的汹涌和明亮。安多告诉我们,在西藏,看谁家囤积的牛粪多,就能知道这家人在当地一定是属于富裕阶层的。
那个晚上,在简陋的住房里,渐渐熄灭的火炉中散发出淡淡的牛粪味道,闻着弥漫在空气里的酥油味,靠着一粒常红的安眠药,睡得却也香甜,只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感觉头,有那么一点微微的疼。
难忘当惹雍错 当惹雍错
回来后看了一段资料,介绍西藏那曲西部的三县一区,三县指班戈、尼玛、申扎,一区指的是双湖特别行政区,这些地方都属于羌塘自然保护区,平均海拔达到了5000米,气候寒冷,人迹罕至,地形大部分由高山草甸、丘陵、戈壁等组成。在这些地区,可以看到很多野生动物,藏羚羊、野牦牛、黑颈鹤、藏野驴,好像天然的动物园。除了藏羚羊之外,其他全都照过面了,尤其是藏野驴,后面还将发生一个关于“野驴坡”的故事,此为后话,留个悬念,骗点追捧者。三县一区,其中,班戈在藏语里是吉祥保护神的意思,因境内的班戈错而得名,这里最重要的景点就是班戈与当雄的县界湖,天湖纳木错;申扎,藏语的意思是皮火筒状山沟前,那里是我国面积最大、海拔最高的黑颈鹤保护区,申扎境内有大面积的湖泊河流,适于鱼类与水禽的生长;尼玛,是藏语太阳的意思,县里有很多湖泊,其中以色林错和苯教神湖当惹雍错为最知名。另外,古象雄遗址就在尼玛县文部乡附近,距今已经有1600多年的历史,在那里曾经产生过非常高的文明,不仅有自己独特的象雄文字,更是苯教的发源地;双湖,是县级的特别区,地域辽阔,人烟稀少,生活环境恶劣,已经属于可可西里无人区的范围了。虽然双湖在计划的行程中,却因为之前曾发生游人迷失方向失踪的事件,再进双湖则需要相关机构特批的繁复程序,而最终因为手续问题没能成行。双湖没去成,也并不遗憾,盗版一句老狄的话,“因为有了当惹雍错”。
见当惹雍错之前,从申扎去尼玛的路上,还分别路过了仁布错、格仁错、孜贵错。那时候,见到这些静若处子的美丽湖泊已然是惊为天人了。尤其是当车行驶到仁布错附近时,那美丽的湖泊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隐约在眼前,晃动的幽蓝从远处逗引着我们的视线,让我们的心痒痒的,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向着那错走去。看着近,走起来可真叫一个远,足足在高原上晃荡了一个小时,八个渺小的人影前前后后地错落着,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又是小和尚和老吴如履平地般走得最快,当我们几个喘吁吁地方才走到丘陵边的时候,他俩就已经从坡上下来了。当我更喘吁吁地爬到坡上去时,才眼前瞬间豁然开朗,一下子被完整的仁布错拥抱在胸怀中:那心形的湖泊,就在脚下,深蓝、浅蓝、深绿、浅绿……各种颜色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心底由此升腾出一股馨香,这眼前就是人间的盛筵啊。卓玛人不错、扎西(小胖的藏名)人不错、菟儿人不错……这艳丽的湖“闯了祸”,让这么多的人纷纷争抢,挣抢她,以自己的名字来冠名,争抢,对她拥有神圣永久的关联权。
依依不舍地离开仁布错,回头却发现来路原来那么遥远,没有了心湖在前面的召唤,气就喘得更厉害了,看着那遥远遥远的远方,我们的那两辆车,像两颗定格在那里的小黑点。几个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幸好车绕了一下开到我们面前,阿弥陀佛,省了大力气了。
记得那天晚上7点多就到了尼玛县城,晚饭依然是川菜。一路上,单从吃上,就可以看出四川人对西藏的重要性了,套用一句小胖的话,四川人民,不远千里来到西藏,支援三线建设啊!川菜是川菜,但是这里的川菜跟平原地区大家所追捧的川菜馆是没有办法比的,从口味到种类都很单一,这也是受高原自身条件的限制,青菜少,肉多,而肉也主要是牛羊肉,价格也偏贵。与申扎相比,尼玛的住宿条件好了很多,粮食局招待所里雪白的被单,让我当晚就把睡袋留在了背包里,直接钻进了被窝,睡前还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每人10块钱。依稀记得那晚小胖为了给我们看行李,搞得太晚,没有轮上洗澡,就那么臭着睡了,真是好孩子,?、嘛、呢、叭、咪、哞,愿佛祖保佑他!
在从尼玛县城到文部乡的路上,经过一处经幡随风翻飞摇曳的所在,旁边有一处湖泊,一半尽收眼底,另一半则藏身于经幡旁边一座丘陵后,这错也确实美丽,仅仅是这露在外面的小半个脸,配着这彩色的经幡,已经足以引起所有人的骚乱了。在经历了之前仁布错那一幕,这次不是所有的人都吵嚷着要去看一看她的全貌了,这小丘陵近在眼前,看着好像不高,但也实在是不敢迈步,只想想往上爬的情景,仿佛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卓玛和常红首先宣布,绝对不再爬了。还是老吴和小和尚这一对非人类族群的人挺身而上,看着两个人健步如飞的背影,常常让我产生这还是高原吗的疑问。不知道那天是咋想的,我居然决心上去一看究竟,阿嘎自告奋勇跟我一起上去。爬到半山腰,才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实在是有点,有点欠推敲,什么叫举步维艰,那个时候才真真体会到,嗓子已经开始呼噜呼噜地响了,看看下面的人,翘首以待,后退成了绝对丢脸的举动。再往上走,牙齿也开始由于缺氧而酸痛起来,如同回到了学生时代,重新体验了一次跑完800米的感觉。站下来略歇歇回眸望向山下,给他们一个灿烂的微笑,再痛苦也得往上拼命走,谁又知道你心里的煎熬呢,继续吧,走你自己选择的!听到粗重的喘息声,是后面的阿嘎,用登山杖杵着地,把下巴戳在杖头上,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估计他心里也正后悔呢,怎么就鬼迷心窍要跟着我上来了呢!我心里窃笑,有了更不堪的反面典型,反而有了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几步登顶。站在猎猎风中,凝神定气,俯瞰脚下那片完整的错,虽美而壮观,但却似乎没有了在下面隔山看时,那种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的意蕴了,好像人一样,远观最佳,莫测也可,只是一览无余的时候难免少了些许含蓄,少了些神秘,自然,也少了那份最原初的吸引力了。
阿嘎把他那个可以测海拔的GPS放在地上,说是,无论如何是上来了,怎么着也得留个纪念,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最后我又帮他拍了到此一游的留念照——黑衣黑裤,两手握着登山杖,登山杖坚挺地立在身前,配上那么一个腐败的身躯,再加上这挺胸叠肚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像老电影《烈火金钢》里的那个猪头小队长,哈哈!那时候跟他也不熟,心里这么想着,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据他后来说,阿里的我,在他心中是十分高大的,不过,阿里的他,在我心里可是十分“矮小”的呀,哈哈哈!
当惹雍错,像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她的神秘面纱最终还需要我们这队人马来慢慢揭开。即使是安多与何师傅,还有当年国家地理杂志的探路者们,也最终没有找到真正的当惹雍错,而一直错把依着文部乡北村的当穹错当成当惹雍错。
安多说,他以往带人来,都只是止步于北村,而不再深入下去。文部乡北村旁边这美丽的当穹错,就一直被误认为是当惹雍错了。但是这次,无论从地图上,还是从GPS的显示上来看,都表明,这不是真正的当惹雍错。大家都有股探险的劲头,都有种不揭开谜底、不找到真相不罢休的坚持,这劲头和这坚持,最终让我们找到了此行最难忘的当惹雍错,大美无言(小和尚语)的当惹雍错。
车子行驶在草原上,起起伏伏,我们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车子每冲上一个坡,大家就笑闹着猜那坡上是什么,结果是一个坡跟着又一个坡,于是,便一阵笑闹跟着一阵笑闹……远远的前方,蓝天白云下,碧草荒烟中,忽然出现飒飒在风中招展的一团红,驾驭这红色的是临风而立的何师傅,车子开近了才发现,那团红是何师傅手中擎着的红色袋子,暴涨着风在空中飘舞。何师傅的4500停在一边,再往前开,老吴、小和尚、老狄、阿嘎,弃车而行,顶着高原的风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和凛冽。车子从这队壮士身边呼啸而过,我们打开车窗大笑着跟壮士们作别,看着他们徒劳地向我们招手喊停,我们还是只给他们留下了滚滚烟尘和久久萦绕着的一串串笑声。事后,老吴说,我们以为,前面不远就是当惹雍错了,本来想走过去,没想到,走上一个坡,还是一个坡,再走过去,又是坡,只好又等何师傅的车来坐上去。阿嘎狠狠地说,看着我们向你们求救,也不理睬自己过去了,太没人性了!从他们开始下车妄图徒步到当惹雍错的地方,到当惹雍错的所在地,我们开车还用了很久很久,估计他们真要徒过去,不得个把小时才怪呢!
小和尚的话,大美无言。当惹雍错的美,令老狄至今难忘,心心念念挂在嘴边,连看着照片都会笑出声来;当惹雍错的美,令常红感动得想要流泪,声声断断留于心间,很久以后还会感怀还会心悸;当惹雍错的美,令阿嘎没了语言,唯一留在那里可以表达其心声的只有“我X”两个字;当惹雍错的美,让每个来到她身边的人,都可以毫无掩饰毫无顾及地笑得最灿烂、最阳光……我给你几种颜色,蓝色、绿色、白色……我给你几个名词,蓝天、白云、群山、草原、碧玉、翡翠……我给你几个形容词,灿烂、无拘、无羁……,你自己来想象、来描述、来感受,来勾勒你心里的那个当惹雍错。大美无言。
当惹雍错的美,让我们当场决定在旁边的尼玛县文部乡南村留宿一夜。这么偏远深僻的村子里,居然有个旅馆,旅馆在个小小的土院子里,两层土楼,院子另一边的小房子是村子里的一处校舍,隔天我们发现那里有学生出入。我们就住在二楼上。楼上挤满了村民,孩子和大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冲着我们羞涩地笑,围坐在我们身边。二楼的两个房间,每个房间可以住四个人,每人30块钱,不能还价,村民说,那房子是个意大利人援建的,并规定住宿价格就是那么多,没的商量。午饭是自备的方便食品。一个瘦弱的藏族小姑娘,忘记她叫什么了,面目清秀,大概10几岁的样子,一直忙前忙后的为我们送开水,拿东西,以后在我们留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小姑娘一直这样与我们如影随形,愿意为我们作任何她可以做的事情,她的可爱与善良,也成了我们记忆中的最亮丽风景。她的听力有问题,时常眼睛大大地睁着,却无法与我们正常交流,她唯一向我们表示亲近与热情的方式,就是殷勤地帮我们打开水,帮我们引路……饭后或靠或坐在床上,听村子里为数不多地会说汉语的那个藏族小伙子唱歌,唱那首“美丽的姑娘卓玛拉”,很清澈的音色,很动听的嗓子,很藏族的感觉,我看到,唱的过程中,他一直深情地望着坐在他斜对面的,美丽的卓玛姑娘,而我们的卓玛呢,也有点羞涩也有点动人。小伙子以前曾经在石家庄打过工,不习惯平原的生活平原的环境,还是回来这美丽的家乡了。一个老人拄着杖从外面挤进来,歌手小伙子为他翻译,他说他的腿脚不好,经常有炎症,问我们有没有药可以给他。小山村远离市镇,卫生设施看上去也很匮乏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小和尚把自己带的止痛药和消炎药都给了老人,老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下午在村子里看经幡和佛塔,看玛尼堆,还有密密麻麻刻着六字真言和经文的玛尼石。一个非常非常老的藏族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很慢很慢地围着那堆玛尼石,一圈一圈地顺时针转,手里摇着转经筒,累了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下。当她向我们久久地伸出那双苍老褶皱的手讨要钱物的时候,我根本难以阐述当时心里的感受,即使是现在,也不能。
在湖边上,“爱心大使”又被孩子们围了起来,常红又在给孩子们拍照了,小胖和阿嘎在那里学会了狗在藏语里的说法,老狄也在捕捉傍晚时分最美丽的湖泊,老吴和小和尚在远处的山坡上变成了两个移动的黑点。
晚上,我们住的小院里搭起了放露天电影的简陋设备,忙活了半天,电影《南征北战》只有影像没有声音,最后干脆变成轰隆隆巨大的噪音。电影放不成了,被告知晚上9点以后,在村子里有篝火晚会。时间到了,我和卓玛、老狄顺着村民指的方向,来到篝火晚会的现场,那里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却没有篝火。藏民们越来越多,手拉手跳起了锅桩舞,把我们围在了里圈,在包围圈中的我们迅速因为爱心大使的缘故,而与可爱的小孩子们拉成了小圈,小小的温软的手攥在我的手里,随着藏民高亢嘹亮、原生态的自然与纯净的歌声,挥动着手臂,移动着脚步,尘烟四起,而欢乐愈浓,无论从身体还是心灵,都与藏民们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现在想起来那一晚,原来是多么的逍遥与无拘无束,是多么的快乐与淳朴。被那时的气氛所感染,我也变得没了拘束添了豪放,在藏民的要求下,唱了一首《家乡》,听着藏民的掌声和呼喝,我的心竟然飘扬了起来。我知道,那晚的卓玛和老狄,也一定是摒除了一切忘记了凡俗的快乐与开怀。直闹到11点多,我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听到,藏民们依然在唱在跳,那快乐和无忧一路感染着我们,那是最自然最纯朴的声音最自然最纯朴的舞蹈最自然最纯朴的心灵。
在南村的第二天,我们去造访了村里的小学。简陋的小学校,有两间教室,一间旧的,一间崭新的,旧教室里堆满了杂物,旁边是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新教室里放置着一排排的课桌椅,刚才还在外面围着我们的孩子,这时候已经回到教室里上课了。在旧教室门口,靠墙放着贴在木板上的课程表,有藏语、汉语、英语、数学、美术等课程。学校里的格桑老师刚刚起床没多久,他说昨天是9月10日教师节,多喝了两杯青稞酒,多睡了会才起来。他的脸红红的还留着明显的宿醉,很端庄的一个老师,才25岁,说是陕西咸阳民族学院毕业的,毕业以后分配到这里当老师,家在日喀则,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回家,从南村先坐摩托车到县里,再从县里坐车到拉萨,从拉萨再到日喀则,得用4、5天的时间。问他在这里教书啥感觉,格桑老师说,自己没有啥背景,只能在这偏僻的地方教书,有背景的都调回去了,在这里当了三年的老师,每天跟孩子们在一起,也挺开心的。说话间,格桑老师摸着自己身边一个孩子的头,充满了爱抚与怜惜。我们问孩子们还缺啥不,格桑老师环视着小得不能再小的学校院落说,本来学校有两个篮球,但是因为教材室啥人都能进,不知道被谁拿走了,现在也没有了。我这才看到,教室旁边的院墙角落里,立着一个破旧简陋的篮球架,看上去还有点歪。被格桑老师称为器材室的那间屋子,里面堆满了杂物,但是没有哪样看上去像是给孩子们用的所谓器材。又忽然想起来,昨天在跟孩子一起玩耍的时候,一个小女孩,手里一直抱着一个已经很脏很破旧的娃娃,一直抱在怀里,像宝贝似的,让人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我们留了格桑老师的电话和学校地址,想着回去能为孩子们作点什么,能给孩子添点什么。
找回了在当惹雍错旁边安营扎寨的安多和何师傅,中午时分离开南村,离开当惹雍错,离开了那些可爱的村民,那些可爱的小孩子们,我们带走的是难忘的记忆,是这片美丽的湖泊给我们的,是居住在这片美丽湖泊旁边的可爱的藏民给我们的,永远的记忆,有无拘无束的快乐、有最纯真淳朴的感受、有最美丽最难忘的笑容,更有辛酸和感慨、体悟与思考。
9 12 野驴坡事件
那个尼玛县城的早上是笑着清醒的,只因为小胖一睁开眼睛的那句带着天津口音的问话:“卓玛姐姐,你跟姐夫是怎么认识的?”搞笑的小胖一路上专以刺探别人的隐私为乐,尤其是卓玛姐姐与卓玛姐夫的罗曼史。笑着醒来的一天,却发生了太多的意外,让人猝不及防,但是也在手足无措之间凝注了当时的记忆。
早上六点从尼玛县城出发的时候,天黑黑的,星辰还耀眼地闪烁在天穹。刚上车没多久,除了司机安多以外,车上的人又全部进入了睡眠状态,一个个或靠或低垂着头随着车身乱七八糟地摇晃着。窗外的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山和草原,还有草原上的生灵们开始一点一点恢复了活力。从回笼觉中醒来,天已经完全亮了,却发现,车子两旁的风景有些似曾相识,果然,我们又重新回到了尼玛县城。安多说,天太黑,看不到两旁的山,路走错了。原本是希望早点出发,能够快些到达下一个目的地,没想到路走错了,适得其反。安多有些沮丧,话就少了。
远远的何师傅那辆车,像匹脱缰的野马,飞奔在空旷的大草原上,并不按照中规中矩的路线行驶,安多便有些担心,嘴里发出不愉快的抱怨声。一路上,仍然不断地出现岩羊和藏野驴,我们也依然会啧啧称叹会拿着相机四处抓怕,只是谨慎的安多都不会离开常规道路,顶多将车速放慢下来。何师傅那辆车就不一样了,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四处追着野驴跑,满山遍野都可以看到那辆车子驶过的痕迹。
大概中午12点多,一直跟在后面的我们看到,何师傅的车忽然在路左面不远处的草坡上停了下来,先是司机,后来是所有的人,鱼贯而下。安多咕哝了一声,出事了,就把车开了过去,停在附近,果然,那辆车的一个轮子深深地陷在了冻土里。
什么是冻土呢?事后我查了下资料,冻土是处于负温度或零度并含有冰的土类和岩石,多年冻土是冻结状态持续两年或两年以上的冻土,主要分布在极地附近和中低纬度具有一定海拔的高山区,约占地球陆地总面积的25%。由于冻土中有冰,因此它对温度极为敏感且性质不稳定。冻土层冻结时体积增大,形成冻胀,冻土层融化时,形成融沉。因此,冻土的含冰量越大,冻胀与融沉现象就会越严重,而严重的冻胀与融沉,会造成工程结构的变形,使铁路线路失去平顺性,从而影响列车的正常行驶。而我国多年冻土的面积达到了约215万平方公里,占我国陆地面积的1/5,其中青藏高原多年冻土面积占我国总冻土面积的70%,且具有温度高、厚度薄、敏感性强的特点。上世纪最伟大的美国火车旅行家保罗·泰鲁曾经在《游历中国》一书中说到:“有昆仑山脉在,铁路就永远到不了拉萨。”这也说明,在多年冻土区修铁路,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而我们的青藏线所经过的地区恰好就是一个最敏感的多年冻土区。当然,我们的青藏线在修建过程中,是考虑到如何去解决冻土的问题了,而且也确实在某种程度上综合利用多种工程措施有效地解决了冻土问题,我想,在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随着全球的变暖和环境的变化,未来会怎样,那就不好说了。有点跑题,我其实只是想解释一下什么是冻土,为自己,也为与我一样迷糊的人。
何师傅的车就陷在了那样的冻土里。因为中午温度高,地表下面的冻土层融化了,而表面被草覆盖着,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来,车轮只要一碾上去,就会毫无防备地陷到已经融沉的冻土层中去。但是从车轮陷进去的位置以及附近的区域来看,可以看到浅浅的渗水,渐渐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积水。何师傅说,他开车到那里追赶坡上的野驴,忽然感觉到车子一沉,急忙打轮踩油门想冲出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一下子就动不了了。
安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用纳西话哇啦哇啦不知道跟何师傅嚷了些什么,然后就不再作声,从自己车的后背箱里找出绳子,一头系在三菱的车尾,一头系在4500的车头,然后,又从附近找了些石头垫在被陷的那只轮子下面,回身上了三菱,发动车子。眼见绳子由于力的作用开始绷直绷紧,却只听“嘣”的一声,绳子断了,而4500的车轮却陷得更深了。
安多去找救兵了,他开着车子绝尘而去,向着我们即将要去的方向渐渐消失了踪迹。剩下的我们开始到处找石头,虽然是山坡,旁边就是连绵的群山,但是石头还真是不好找,附近只有零碎的小块石头,小到不足以派上用场,我们就走到远处去寻石,确实发现有几块大块的石头,却一小半露在地面上,剩下的埋在土下面。找了块小而细长尖利的石头,开始挖掘工作,把石头两边的土挖松,再把土铲到一边,再挖松,再铲走,越挖越大,结果却出乎我们意料,一块巨大的石头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足足有露在外面那个小角的十几甚至几十倍那么大,即使这样,还有一部分埋在土里没有被挖出来,大家都大笑着称赞石头的发现者常红,居然这么大的石头也能找到,居然还给我们挖了出来。那块巨大的石头,连撬带拔,最后由老吴一鼓作气给拔了出来。那块石头,后来派上了大用场,被安多砸成小块,用车装载到陷车旁边,用以垫陷轮之用。还有几块超级大的,被老吴“腰马合一”嘿咻嘿咻大老远搬回来的,看他那个表情,也是不轻松哩。
等安多的过程中,我们又从路上经过的一辆拖拉机那里借来了铁锹,何师傅用铁锹试图将车轮旁边的泥铲出来,然后在下面垫上石头,不但没用,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四个车轮子全部都陷到了冻土里,而且车四周的水坑越来越多,渗出来的水的面积也越来越大了,甚至脚踩过的地方,就会立即陷进去形成水洼。
我们不时地往安多和三菱消失的方向遥望着,用我们的行动和心情真实地诠释了“望眼欲穿”这个成语。大概两个小时左右,有人眼尖,看到很远很远的远方有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白点向我们漂移了过来。安多终于回来了,后面还带来了援兵,是辆大卡车,车头装饰着五颜六色的经幡和雪白的哈达。卡车上下来了身穿藏袍头戴藏帽的藏民。
至今令我难以往忘怀的是,藏民的淳朴与热情,虽然他们的援助并不是无偿的,事后安多将随车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汽油给了他们10公斤作为报酬,但是他们后来的行动仍然令我感动。救援的藏民来了后,包括安多他们在内,基本上我们就没有再动过手。可爱的藏民——其中还有两个看上去也就顶多10几岁的少年——接过铁锹,开始铲地上的泥水,铲过以后,也并不管地上的泥泞和水洼,一屁股连同藏袍一起席地坐了下来,垫石头,把千斤顶稳在石头上把车轮往起顶,然后再垫石头,再用千斤顶往上顶,这样的动作和程序不晓得重复了多少遍,一直到千斤顶再顶的时候,石头铺垫的那层不再往下陷为止,然后换另一个轮子,一样的“作业”,直到把四个轮子全部牢固地垫了起来,藏民起身,用铁链子把卡车与陷车连接在一起,上卡车,着火,发动车子,安多也上了4500,发动车,两个车,一个拉,一个给油,欢呼声中,4500终于逃脱了“泥笼”。
事后想想,还是很有点后怕的,就在处理陷车的过程中,天色越来越阴暗,忽然就飞起了又疾又大的雪片,抓绒衣冲锋衣全部扣紧帽子也戴上了,连头巾都把脸包裹得严严实实了,还是冻得够呛,高原的天气,总是令人猝不及防,更何况昼夜温差那么大,如果当时陷车真的救不出来,夜里滞留在那里,不知道要狼狈成什么样呢,更严重的就连想也不敢想了。但是当时的我们似乎一点也没有觉得危险的存在,在附近放牧的藏民妇女带着她们的小孩,就坐在我们身旁,一直好奇地看着我们,黑黝黝的脸膛上带着新鲜而友好的表情。怀中的孩子也就大约2岁的样子,却穿得不多,皮实硬朗的让人看着就喜欢,用不是很稳的步伐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我们把车上带的糖和巧克力拿出来,送给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妈妈,即使是这么微薄的礼物,他们的脸上也现出了无比欢悦的颜色。回来看当时的照片,如此清晰地想起那天的情景,还有那些高原上远离现代文明的一张张笑脸,他们是更应该受到尊重的生命群体,因为他们具有比生活在所谓的现代文明下的我们更淳更真的心灵。
大概四个多小时以后,陷车事件终于划上了句号。从风雪中重新回到车里,与卡车上的藏民致谢告别,与那辆后来一直陪伴着我们出主意的拖拉机致谢告别,与那些一直在风雪中给我们带来欢快与勇气的藏族妇女和她们的孩子告别,这个时候,似乎陷车也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车子向前疾驶出去,回望那片坡地,远远地还见残留在坡上的残泥和车辙,还见留在那里的一堆堆石头和一洼洼水。大家仍免不了感叹两句,那是追野驴追出来的现世报。我们在那里手忙脚乱地想着怎么把车弄出来的时候,那几头野驴却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悠闲地在草地上踱步,忽然龇牙一笑,满是讽刺,与,幸灾乐祸。
于是,挥手作别这片草坡,点指之间,将草坡命名为“野驴坡”,是为912野驴坡事件。
阿里首府 狮泉河 狮泉河
离开野驴坡赶往洞措的路上,发现路边满是藏羊的尸骨,一架架宽大的羊角横陈着,让人感觉满目荒凉。晚上10点多到达洞措汽车休息站,入住大通铺,招呼我们的小伙子戴着顶白色的小帽,一眼便知道是个回族。问他一路上看到的羊尸骨是怎么回事,答曰,是因为前些时候忽降暴雪,猝不及防中群羊中冻死了很多,便没再深究。睡前还吃了羊肉烩面,味道少有的鲜美,一大盘全部扫荡干净。
第二天从洞措出发,经改则到革吉,一路上遇到几个检查站,除了例行公事检查相关证件外,还对两辆车都进行了消毒,弄得我们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改则稍事停留,修车、打尖后,安多告诉我们,原来是当地发现了羊瘟,疫情是从对面的克什米尔地区,以飞鸟为途径传播过来的。怪不得一路上又是封锁又是检查的,如临大敌,原来如此。忽然又想到前一天在路边发现的那些羊尸骨,想来就是死于疫情,那个回族小哥大概是怕他的羊肉卖不出去,所以才编了暴雪致羊死亡的故事,颇有些不厚道,昨天,每个人可都吃了不少羊肉呢!只能求佛祖保佑我们了。
车行至洞措、改则,就已经完全进入阿里地区。离开那曲藏北大草原,阿里地区虽说依然壮阔恢宏,但是从轻灵、绚丽上来看,则逊色不少。从野驴坡事件之后,我们的车就经常处在非常脆弱的状态下,经常暴胎,小毛病不断,想来是来自野驴们的报应余波尚存。
在革吉住宿一晚,第二天径直奔赴阿里的首府狮泉河镇。由于上午在革吉县城里修车,11点才出发,因此下午4点多到达目的地,狮泉河镇。狮泉河镇又叫噶尔,是阿里地区的首府,藏西北地区的经济文化与贸易中心,也是新藏公路、黑阿公路以及阿日公路的交通枢纽。
为区首府的狮泉河镇,果然比一路经过的其它小镇、县城要繁荣和现代得多,街道宽敞平坦,路两边店铺林立,街上行人也多作汉人打扮,乍一看上去,倒像是远离了藏区了。那天,住进了叫作酒店的场所,号称腐败一回,但是三人房却嫌太拥挤,卸下大包后,走路都成了问题。那天不仅洗了澡,还用酒店里的洗衣机,把能洗该洗的脏衣服全部洗了,衣服层层叠叠地晾了一房间,空间显得更狭小了。好在房间也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夜眠三尺足矣。
昨晚的街上基本上没什么人,显得冷落凋零,街边的店铺里也一样冷冷清清,仿佛应了高原的景儿,像空气稀薄一样,人烟也一样稀少。晚上居然吃了三顿,第一顿,大盘鸡店,由于老板拿了怀疑只有半只的“未成年鸡”来糊弄我们,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换地儿;第二顿,肉夹馍店,面、饭、肉夹馍,吃得丰盛,也吃得肚里圆满;第三顿,新疆店铺,烤羊肉串,成了餐后点心。一切似乎都圆满得很,但是,没有瑕疵的旅行也许就少了些颜色。晚上回到酒店,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司机安多和何师傅修车归来,把一路上积攒的怨气一下子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个精光,今天看来,不过就是一些误会,一些互相之间缺少沟通的误会,是性情中人在情绪波动下难免会产生的一些小插曲,此处不再赘述,只是,在狮泉河镇上的那晚,我们美丽的卓玛第一次泪洒阿里。
在狮泉河镇的第二天,去了班公错。班公错,藏语又称“错木昂拉仁波湖”,意思是“长脖子天鹅”。据说,从空中俯瞰整个班公错,她正像一只形态优雅的天鹅,因此得名。办公错位于日土县城北约10公里的中国和克什米尔边境处。湖面呈狭长状,面积大约604平方公里,其中一半在中国境内,一半在克什米尔境内,而在中国境内的部分为淡水湖,克什米尔部分为咸水湖。每年6月到8月的夏季十分,湖中心的鸟岛都会聚集成千上万的水鸟,景象蔚为壮观。可惜当时已经是9月中了,并不是鸟岛最佳的观光季节。
车行在新藏公路上,路况时好时坏,坏是因为公路修葺需要从坡下的土路上绕行,幸好这样的路况并不十分多。较之一路上看到的诸多美错,班公错就显得逊色不少了,只是清澈而宏阔的湖面还不失清新与隽永,远远望去也令人神清气爽。班公错边上的鱼坊,是一对来自新疆的夫妇开的,勤劳而能言善道,让我想起了沙家浜茶馆里的阿庆嫂,只是少了草包皮囊的胡双魁和奸诈狡猾的刁德一。老板娘在错边上一边收拾鱼一边给我们讲,这种鱼叫高原罗鲤,虽然属于被保护的鱼种,但却还没能列入级别;那种鱼叫裂腹鱼,因为鱼肚皮非常薄而得名,是国家二级保护鱼类。我凑上前去,果然发现那鱼的肚皮薄得如同透明的纸张,与周边的皮肉颜色也不一样,只是质疑既然是保护鱼类怎么还能随便供游人满足口腹之欲,答曰,在一定数量内的捕食是不会影响到其族群的繁衍生息的。在错边鱼坊内的午饭,就是以这些鱼为原料,红烧鱼皮、豆豉鱼、糖醋鱼、炸鱼丸……丰盛倒是足够丰盛了,而味道并不十分鲜美,可能来自内陆新疆地区的人并不擅长烹调水里的美食吧,也就是尝尝鲜而已。
鱼宴过后,“一叶扁舟”上了鸟岛,果然不出我们的所料,岛上蔓延着荒凉之气,除了几株孤独的紫色球状植物,就是几只已经腐烂干瘪的鸟的尸体,其他什么也没有,倒是忽然爬过的几只蜥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成了这岛上唯一的生命气息。鸟岛孤零零地立在班公错的中心,岛四周布满了黄黄绿绿的水草,可以想见,到了夏季的时候,满岛栖息的各种颜色各种状貌的水鸟,遍地是刚刚生出或者正在孵化中的温热的鸟蛋,让人不知道何从下脚,再配上那绿的草,紫的花,黄的水草,蓝蓝的天空上飘着丝丝的白云,该是多么完美的图画呢!
依然回到对岸,在鱼坊门口看到几个骑着自行车顺着新藏线骑到这里的欧洲人,不禁佩服老外的勇气与毅力,更佩服他们抛舍得下一切为了心中所想而立即行动的决绝与果断。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问自己,什么时候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呢?
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找日土岩画,凡是介绍西藏的书籍上,几乎都会毫无例外地介绍这一文化遗迹:“日土岩画,位于日土县,班公错附近几百平方公里区域内,是迄今为止,西藏保存最为完整、最具代表性的岩画,其内容以日常生活和宗教祭礼为主,表现了高原地区远古时代人类的生活风貌。”
一车人,五双眼,一眨不眨地分散在车外路边,却一点岩画的迹象也没有发现。刚好路边修路,有当值的几个工作人员站在那里,安多将车停靠在他们身边,打听日土岩画的下落。一个穿着干部模样的中年人,用手指了一下近前那断开的山体,“就是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