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车前往定日??珠峰大本营的所在地。
辜鸿铭先生曾说:中国人有一种情结,总觉得要把什么事情放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就会最合适,可谓标志性的纪念。照先生的这个说法,我要寻找一分藏域情结,恐怕正是在这趟行走西藏的旅程中,在沐浴过拉萨的日光,在挣脱出羊湖的澄澈之后,在万山之巅的珠峰下才最合适。“旅”与“行”是一分来自内心的体验,仰望珠峰,才能听见自己心中最深处的声响。
搭车前往定日——珠峰大本营的所在地。一路上,喜马拉雅广漠坚韧的山脊投射出这片土地所特有的骨感。被昆仑、念青唐古拉、巴颜喀拉、冈底斯、喜马拉雅等诸多山系环绕,养育了长江、黄河、澜沧、雅鲁藏布等著名水系的青藏高原就是一片山与石的海洋,恶劣的气候环境和终年冰雪的侵蚀,使这里的石头有一种特别的质感。所谓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人,特殊的环境下,当地人民也形成了如同山峰深壑般坚毅厚重性格和品质,对于山的崇敬,如同对于天的敬畏,也塑造了这里人们独有的世界观和精神理念。
有一种思念一直寄放于大地深处
车子驶进珠峰大门口,沿着十八弯的山路翻山越岭,等走到山顶高点的时候,一片茫茫的雪山如列队般排成一排出现在眼前,蔚为壮观。我们赶紧叫停了车子,下车拍照。
车子还未停稳,一群等候在此的藏族小朋友就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透过车窗,他们伸出黑黑的有的甚至已经长满冻疮的双手捧着一块块贝壳或者其他动物的化石叫卖。
这种突如其来的场面让我为之一惊,小学课本里说北宋科学家沈括在喜马拉雅山捡到海洋生物的化石,从而证明那里曾是一片汪洋,所指的地方莫非就是这里?一块小小的石头竟将世界上最高的山和最广阔的海联系起来。
自然神奇,造物主的创生能力总是使人不可思议。看着这一块块还残留着新鲜泥土的化石,一双双稚嫩的小手,此起彼伏叫卖的声音,车上的人都心碎了,纷纷掏钱购买,5到10元的价格,早已远远超出了石头本身,这是一分对于这片至美山峰的纪念和对这些贫困儿童的关怀。
我走下车去,和伙伴们一起挑选这些大大小小的化石。它们有的单独成个,有的是两块合起来成为一体,那些千百亿年前的生命痕迹在现代人的手中熠熠生辉。
朋友掏钱买了一块鹦鹉螺的化石,乍看就是拳头一般大小的整块圆石,却可以从缜密细致的缝合处打开,就像两个一凹一凸的孪生兄弟般天衣无缝地呈现在你的眼前,细致如发丝般的纹理,线条拐角之处的造型分明就是一只含笑的鹦鹉;起起伏伏如锯齿般的层次,手指触摸,甚至还能抹下一点远古有机生物残留的生命痕迹。我不禁喑自称奇。
有人说:前世的千万次回眸,才方得今生的与你一次牵手,我不知道是千万年前的怎样一次结缘,才让我在这个神圣的大地支点处与你相见。
还是朋友说得好,借着珠峰的福气,我们也和自然真正结一次缘。
有一种坚守总是矗立在万山之巅
珠峰脚下有一座小小的寺庙。十几间庙堂,平淡无奇的佛塔,几缕已经被吹得零零散散的经幡,还有一个破旧的小院,依靠在珠峰兵站不远的山坡上。这就是全世界海拔最高,条件最艰苦的寺庙——绒布寺。
我们在探寻神山的路上,远远地看到几位藏族僧人,沿着细碎的石路,一路向寺庙走去。见到我们一路跟来,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和我们交流:“是来爬神山的吧?”
我们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这“爬”是什么概念?要知道,5000多米的海拔,不要说爬,就是看看也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可是,既然走过来了,不也正是在“爬”吗?老人这样问,或许是把我们当成那些准备从这里登顶的登山勇士了。
“来,跟我来,到这里,看看神山。”老人招呼着我们,带我们走进这座寺庙。
旅行攻略上说,绒布寺的殿顶平台,是观赏珠峰的最佳位置,在我们正想着如何寻找它的时候,就与它不期而遇,好像神山的使徒召唤着我们这群迷途的子民来到神的前。
站在殿顶,视野果然开阔,两座大山延伸的正前方,银白的珠峰好像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巍然屹立在群峰之间,那样从容,那样超然,那样令人望而生畏。山的顶端,一团绒布般的白云,好像丝巾遮住了山的半张脸,又像一面经幡,在珠峰上空招展,告诉你,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世界的脊柱,万山的顶点。
望着雪山,老人俯身跪拜,双手合十,眯起眼缝,口中念念有词。这时候,我才知道,这是绒布寺的一位僧人。
雪域之巅,就连当年美国空军都望而却步的“空中禁区”之上,竟然有这样一群人,在很少有生命可以存活的地方坚守着一分纯朴的信仰。他们不计较生活的艰苦,不在乎呼吸的局促,不去想世间的浮华,只为了能够每天陪伴着神山珠穆朗玛,只为了能在一片祥云下许下来生的祝愿。
绒布寺,只有你才能真正配得上信仰二字,也只有这里才能配得上珠穆朗玛的名字。
有一份夙愿只能在这里得到圆满
从绒布寺出来,到达珠峰大本营,已经是下午6时,由于时差的原因,西藏的天仍然亮得很。高原之巅,天蓝得晃眼,同行的几位摄影师一下车,都迫不及待地要去拍摄“日照金山”,我也欣然一道前行。
夕阳下的珠峰,浑身披上了金黄的外衣,湛蓝的天空更衬托出它伟岸的身姿。几朵云彩在它身边徘徊,犹抱琵琶般遮住了神山的尊容,也使得它更加的神秘莫测。原来,人与神的距离竟然可以如此之近。
人们说,要见神山是需要一些缘分和耐心的,倘若随便示人,又怎能体现出神山的身份和地位呢?佛教里,也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幅对联:天降神水,不洒无根之土;佛法无边,不度无缘之人。拜谒神山就仿佛探寻真宝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珠峰大本营的一边是我国的边防兵站,一边是观望珠峰的观景台,鲜艳的五星红旗在这片高山之巅随风轻扬,像是为神山敬礼。站在此处,再往前看,土地的颜色风格就立刻变得迥异,大片的无人区里,到处都是硕大林立的乱石和凝重厚实的群山。
观景台上游人不少,有人聚在一起合影,有人举着相机拍摄,有人对着神山祈祷,好不热闹。拍过几张照片,我一个人在观景台上四顾行走,然后找到一块台阶,背倚着玛尼堆,顺着经幡的方向独自看着深山。蓦然的,竟然发现一块奇异的石头,上面的纹理分明是一些文字!
“老爸,我终于带您走进了西藏,愿您在珠峰下长眠,也愿所有‘5.12’汶川地震中走了的灵魂安息!” 这竟然是一个儿子写给父亲的悼词!
从四川到西藏,并不遥远,但是却走过了这位亡者的一生;从盆地到峰巅,如此悬殊,却也走来了这位父亲的梦想。我能想象得出,生者对于西藏的神往,这或许也是更多没有来过西藏的人的共同想法。可是,天灾大难让他永远无法亲眼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壮美与神奇。但是,毕竟他的儿子带他来了,终生长眠于此,与神山为伴。
由于天色不早,我们在观景台前呆了1个小时左右,天就慢慢暗下来了,气温也骤然下降,于是赶紧返回驻地。
第二天起个大早,天气异常的好,从藏族同胞的帐篷中出来,发现夜里竟然下了一场大雪,满地厚厚的积雪,把整座神山映衬得更加瑰丽壮观了。
“昨天没拍成日照金山,今天咱们再去!”有人一提议,大家都纷纷响应。还有人建议,我们不坐交通大巴,改为步行上山。对此我更为赞同。
出发。三五个人结伴而行,5000米的海拔,在乱石堆中行进。不一会,气温偏低,高原缺氧所产生的反应就都出现了。不过这反应倒也更增加了我们的兴趣,坚硬的石块,厚厚的积雪,还有雪山流下的潺潺溪水,使我们此行好像成了转山——对神山珠穆朗玛最高的礼赞。
美丽总是出现在不经意之间,因为不走寻常路,意外的收获也颇为丰厚。
首先是与高原岩羊的超近距离接触。当我们慢慢爬上山坡,坐在石头上喘息的时候,一群高原岩羊悠然自得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最近距离竟然不到5米。在它们眼中,我们一定是和它们一样对别人无害的动物,这种信任让我们竟然舍不得掏出相机来拍照,生怕这些现代化的“利器”吓坏了这群可爱的生灵。直到它们渐渐走远,我们才起身前行。
其次就是见到许多憨态可掬的旱獭,大大的门牙,傻傻的表情,笨笨的举止,站在石头垒起的洞口边憨憨地张望,生怕被老鹰、狐狸等天敌给捉走。它们好像不怎么怕人,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很像动画片《鼹鼠的故事》中那个总是办蠢事的小精灵。
最为奇遇的是,在一片石头丛中,我们竟然检到了一根已经成为化石的鹿角。我不知道这根鹿角在这片土地上躺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它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只知道现在它已然被风化成蜂巢状的石头了。
手中举着这块曾经拥有生命的石头,又让我想起昨天遇到的那群手捧化石的孩子,还有那块纹丝合缝的鹦鹉贝化石。在他们走过的路上,我像他们一样,也捡到了他们捡到的快乐。
的确,在这片神山和圣水的交汇起点,在这片生命与信仰的聚焦边缘,在这片沧海与桑田之地,你能够看到一座神山和一个人之间的关联,正是应了藏族同胞常说的那句话,珠穆朗玛其实就是你心底的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