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的蓝渐渐变浅变淡,而出现了其他无限丰富灿烂的色彩。只剩下天空与海洋这些远离人类的地方,还保持些许最初的颜色。
宇宙开天辟地,鸿蒙浑沌消散,万丈红尘落定,宁静和孤独笼罩着这个刚刚转世的星球。那个时候,这星球的名字叫做“蓝”,因为它是蓝色,通体纯粹的蓝。
然后渐渐地进化,有了生物,有了动植物,有了人群。“蓝”的蓝渐渐变浅变淡,而出现了其他无限丰富灿烂的色彩。只剩下天空与海洋这些远离人类的地方,还保持些许最初的颜色。
等我寻到这里的时候,我于刹那间明白:这场轮回的开始,我们原来竟是这种颜色,它没有完全消失,它一直存留在这里,等每个有福气的人来找到它。
到达纳木错,是在一个八月的早晨。
汽车艰难地爬上五千二百米的山坡,在半秒种内登顶——纳木错就在此刻闪现——从山到水,从零到千万,从平静的等待到沸腾的颤抖,从愉悦地喜笑颜开到痴迷地肃然起敬。一个标致的椭圆形蓝宝石自天边横空出世——它的突然现于眼前,征服了所有的心理期待。它无懈可击的形状与风格,让这一路看过的风景黯然失色。
果然是纳木错。只有它,能令所有旅游手册的精彩描绘苍白不堪,只有它,能令最巧舌如簧的导游望湖兴叹。因为纳木错不需要用语言来解释,因为纳木错是宇宙初始无言的歌。佛说: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而我,也在试图说它,我也在犯错——这个错误不能不犯,这个错误是全人类的苦难。
纳木错天然就有个好伴侣,我羡慕它有个如此好的伴侣——念青唐古拉山巍峨豪迈的身躯自南而北延绵千里,横亘在苍苍茫茫的藏北高原上。站在湖畔的扎西半岛抬眼望去,它的七千多米的主峰紧紧傍在纳木错之侧。那覆盖千年积雪的山顶,太阳下银光灿烂,月华下冷峻无敌。
只有它配得上纳木错绝代的风华。
这山脉与这湖水隔着最好的审美距离,他们彼此相看了千万年了,还是看不厌。也许在沧海桑田、地裂天崩的年代,他们也受到分离的威胁;也许在往后的荒凉岁月里,纳木错也面临着干涸或者远方风沙尘暴的侵犯——可是,他们始终在一起,山围绕着水,呵护着水,为她抵挡风沙,用融化的冰雪补给湖水,水抚慰着山,欣赏着山,照出它雄伟的倒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人在世上都是孤独的吗?是的,所以都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的伴侣。在最荒凉的高原腹地,他们却不孤寂。扎西岛——吉祥爱情岛啊,你可愿意给我一点福气,你可愿意赐我一份爱情?
“天的镜子,沙漠的眼睛,星星沐浴的乐园”——谁在我耳边轻声说着。纳木错是块庞大的镜子,将上面天空的颜色反照过来。清晨傍晚天空有云有霞的时光,它就呈现或灰或绿或红的色泽,而多数时候——感谢青藏高原永恒的蓝天——它是蓝色的,蓝色的纳木错。纳木错的“蓝”,颠覆了我们对于蓝色的概念。看到这蓝色的人,必是有福的人,因为你觉得被一片叫做“蓝”的幸福包裹着,心中,一种安详静谧的自由感任意恣肆。你甚至会觉得,在这里的爱恋才是蓝色生死恋。于是一起来的恋人,可以将爱情做一次升华。
纳木错上没有任何船只往来,没有任何游艇嬉戏,没有任何渔人捕捞。这“不打扰”完美地存留了纳木错天然的好,完全没有人的痕迹,连我这样安静的游客,都恐怕打扰了它的安眠。纳木错的“静”,让我觉得连敲击电脑键盘的声音都是亵渎。只有水一次次冲击岸滩的时候,才发出海浪一样的哗哗声。这声音很快消失在无遮无阻的天际,也许只有念青唐古拉听得见她爱情洋溢的倾诉。
恋人们在岸边漫步,沙滩上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子。他们认真地寻觅着,要找到那块补天的石头。捡石头的他们,就是在星球边缘玩耍的、无知然而无畏的小孩子。他们对着石头许愿,这誓言传达到纳木错的每分水中,传达到念青唐古拉的每座山上。然后把石头投入纳木错,百年以后,他们都会来到这里的,而现在,请石头代替他们。纳木错洗礼过的爱,不会负也不会被负。www。hongsenti。cn
纳木错没有烟火的熏陶,纳木错拒绝饮食男女,在纳木错,最好的状态是饥饿与寒冷。我没有带多少食物,衣服也不够抵挡寒风。但是,饥饿和寒冷让我的原生思维格外清晰。我可以一步步接近她的内心,抛弃凡间的记忆,回到轮回的开始,回到掉入红尘的时刻。
至真、至善、至美是无法表达、难以言传的,真写了出来,说了出来,便降了几个档次,变成不完善、不完美也不完整了。这片湖水必是我生命最后时刻闪耀于眼前的光芒,那包裹着深远的时空隧道,经由它走向永恒的黑暗。我这边写几行字,也是越理越乱,根本无法表达什么,恐怕自己拙劣的言语破坏了纳木错天然的干净。
就去看纳木错,就去读这传说。它不是神话,心中的圣地,原来就在这里。
(本文转自马蜂窝)